我隨著丘牧師回到大教堂。
大教堂,全名為雪足大教堂,是教堂區最古老的教堂。中間斷斷續續歷經整修,奇格哈修後來也有參與幾次修建。
奇格哈修修建的地方,文獻都有記載。要從中找到特別之處,我不怎麼有把握。
據史料所記,奇格哈修喜歡看人吃驚,也樂於看別人苦惱。
他喜歡在作品中用機關豐富感官層次,有時也用暗號潤色文章。
提到奇格哈修和教堂區,就不得不提及他和「百世旅人」對城鎮的貢獻。
在教堂區有個世世代代只會出現在一人身上的詩,稱作「百世旅人」。這種詩會使詩人湧現豐富的智慧或技藝,宛如承繼百世的記憶。
當時的百世旅人在教宗的支持下,以紡織業為主,促成教堂區發展,然而卻一直無法解決全河氾濫。
流經教堂區的全河,常年變化多端,氾濫成災。
歷代百世旅人都難以有效治水,居民苦不堪言。奇格哈修來到教堂區後,遇見了當時的百世旅人──界仲伯。兩人一拍即合,成為忘年之交。
在相互配合下,花了八年,教堂區終於杜絕水患,正式蓬勃發展。
界仲伯後來增設許多基礎設施,改善其他地區的錫礦礦坑環境,並修建地面鐵路和下水道系統,撰寫《三神抄》、《詩的記憶》,將畢生學問傳授給奇格哈修。
這使得奇格哈修在後期創立了神學院。
可以說奇格哈修之所以留在教堂區、皈依一詩教,都是因為界仲伯。
奇格哈修很少創作有關人的作品,但界仲伯過世前,奇格哈修畫了一幅界仲伯的畫像。這幅畫現今被珍藏在大教堂。
如果真如張教授假設,那這件作品應該有最大的機率藏了機關。
我曾在文獻上看過畫的照片,照片中界仲伯身穿長袍,頭戴兜帽,捲曲長髮撥到一邊披在脖頸,輪廓深邃,陰沉的眼神犀利無比,左手拿著一顆棒球大的水晶球,被安放位於雙向開放的樓梯間,在大教堂三神彩繪花窗的正下方。是幅三米乘四米的巨大畫像。
但我現在在教堂大廳看沒有看到。只看到照片中的位置擺著幾盆大型植物。
「請問,界仲伯的畫不放在這裡嗎?」
我轉頭問丘牧師,他驚訝的睜大眼睛。
「你不知道嗎?界先生的畫很早就移走了。」
「移走?」
我的記憶像是從底部冒上來的泡泡緩緩湧出腦海。
記得很久以前看過新聞,好像說畫出現不明原因的損壞,被送去修復。
我眼睛睜大,臉色就要發青的說:「難道在修復?到現在還在修!?」
丘牧師搔搔眉毛,看起來像是不知要不要說。
「說是在修復,其實應該不會再展出了。姚小姐以前有過來處理過畫的問題。你知道這件事嗎?」
這麼說,我好像記得。
但我想聽聽丘牧師的講法,於是還是請他告訴我。
丘牧師將兩手擺到身後,挺胸凝視著植物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我想想……應該是十一年前。也是冬天的時候。那時來教堂的人還沒有這麼多,但常有人反應在界先生的畫附近遇到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他低沉的應了一聲。
「……一開始,有信眾在周遭沒人時聽到腳步聲。接後來是警衛晚上經過時,說聽到哭聲。越來越多人提到後,傳聞越來越誇張。姚小姐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已經是有名的除靈師,在民間和警方中都有很好口碑。我們教會也有耳聞,那時才請她來處理。」
我好奇的插嘴問:「你也聽到過嗎?」
丘牧師有點焦慮的推了一下眼鏡,含糊的回答:「聲音是沒有……這不是重點。」
看來丘牧師也遭遇過。他很快轉移話題繼續說下去。
「姚小姐來了以後,要求獨自待在教堂一夜。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有一陣子確實沒有再有異狀。取而代之的是,畫不時會掉落。我們以為有小偷,畢竟畫那麼重……請警衛加強巡邏,也有檢查過是不是掛勾不穩,但都沒發現什麼異狀。到後來,有人發現畫上界先生的右眼開始變形,有時甚至還會出水,就像流淚一樣。眼看右眼已經幾乎變形成漩渦狀,我們趕緊請文物修復師來檢查。他們說變形雖然看看起來是局部,實質上是全面的,他們查了很久也找不出原因。而且如果修復就等同於將畫重新畫過,將會失去歷史意義,最後只建議我們加強保護。但這麼有象徵性的文物我們還是很想展出給民眾看,大家商量後,決定請姚小姐再來一趟。」
「這次她又在晚上處理嗎?」
牧師搖搖頭,說:「她是白天來的。她要求教堂淨空,但並沒請我們神職人員離開。她來了以後,露出凝重的表情,盯著畫上的變形的地方許久,接著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對界先生的右眼做出一個拉弓還是拉彈弓的動作,就告訴我們結束了。」
「所以處理好了?那畫為什麼還被收起來?」
牧師皺著眉,像是憋了很久的氣後大吐一口氣,豁出去般說:「畫是沒有再變形的更嚴重了。但為了保護畫,考慮了很久後我們決定送到保存機構。沒想到畫被送走,又開始有人在沒人的時候聽到說話聲。姚小姐之後還持續來了一個多月,像是跟那些聲音對話般,當時不時可以看到她在畫的位置盯著花窗喃喃自語。噢,那些盆栽也是她要我們擺的,她說越大越好。在這之後確實沒再發生什麼怪異的事了。」
講到姚凱唯和畫,我突然想起她要我找的跟蹤男。
我拿出口袋的男子畫像,遞給丘牧師,問他有沒有見過。
丘牧師扶了一下眼鏡,稍微把畫像拿遠一點看,發出不確定的含糊思考聲。
我向牧師解釋,順便胡謅:「他是姚凱唯的朋友。你說姚凱唯當時是高中生,那她應該都是下課期間來。那段時間有沒有看過這個人跟她在一起,或是在她附近?」
牧師的表情亮了一下,似乎想起來:「你這麼說,確實當時有個年輕的外地人都在那時間會過來祈禱。我們牧師對新面孔的都會上前問候。姚小姐走了以後他也沒過來了。對啦對啦,就是這個人。」
「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牧師又換上苦惱的表情。
「唔……好像是姓葉。他有問過我們要申請宗教庇護需要準備什麼,應該也是被解詩協會騷擾的人吧。」
「他是詩人嗎?」我問。
「不,他問的不是詩人的申請方式。」
丘牧師將畫像還給我,說的話令我內心驚跳了一下。
「他問的是轉化者,解詩協會那邊叫作半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