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你〔Borneo 其五〕

『這種情況，就像拍人像一樣呢。』

看著眼前的畫面，不禁如此想到。

婆羅洲，斗湖，第三日，明天就要離開此處，前往下一個地點探索。

午時，雨滴開始落下，不一會兒便轉為傾盆大雨。我們折返回到住處木屋，想待雨勢漸弱之際再繼續漫步。有人打盹，有人休息整理相片，有人不放棄任何機會，在木屋周圍四處亂晃，期望碰上什麼不期而遇，我也不例外。

短針移動，雨勢漸歇，我們開始拓展遊走範圍。

細雨如絲，時而落下時而驟停，我將攝影器材置於木屋房內，想讓身子放鬆隨意行動。來到溪畔，方才的大雨令溪水混濁，土石參雜其中，褐色的泥水翻騰攪動，昨日當地居民與孩子們在此開心戲水的模樣宛若幻影，此刻唯有屬於森林之物才有資格進入。

大雨歇停，無人之際，澤巨蜥傾巢而出。

近兩米的身長漫步溪岸，略帶霸氣的步伐使人不自覺地保持距離。稍稍靠前，那傲氣不允許任何接近，一個轉身遁入濁水，任憑強流帶走。看似隨波逐流，不一會兒那身影卻在對岸現蹤。

潔身自好，涉水自由。是啊，那是屬於森林之物。

馬來獼猴也趁著雨勢歇停外出覓食。小猴們在草地悠閒地遊蕩，空無一人的廣場成了牠們的遊園地，蹦蹦跳跳天真無邪，每每在樹叢枝葉上引起騷動，都令我以為犀鳥降落停棲，仔細查看便發現小猴正與我愣愣相望，雖然期望落空卻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探尋完空曠區域，我與友人暫時分開，打算獨自去步道內走走晃晃。剛踏上橫跨溪流的吊橋，雨滴又開始降下。我往原始林的方向邁步，即將到達對岸的同時，便看到另一位夥伴飛奔而來。

「紅葉猴！在那邊！」

腦中的鳴鈴乍響，腎上腺素取代血液在體內奔馳。我回過頭朝溪流彼岸的友人大喊，然而聲音卻被流淌的溪水蓋過，只得再次橫越晃蕩搖動的吊橋趕往通知。

確認消息傳達成功，我趕緊衝回木屋帶上自己的攝影器材，順便叫上其他正在休息的夥伴。

『叩叩！』打開門，我探頭入房，看見大家躺坐床上。

「紅葉猴！」一聲大喊，全員立馬起身。我回自己的房間整裝，拿上相機大砲及雨衣，衝往紅葉猴的所在。

百米衝刺，四公斤的機材沉在手中，怕重心不穩也怕滑倒摔跤，更怕自己趕到時，那期盼已久的身影消失無蹤。心臟咚咚巨響，緊張激動憂心亢奮全數混雜，雨中奔走的身影如此滑稽，彷彿追逐夢境般不切實際。

甫踏出步道，便看見友人們各個高舉相機，在那視線前方，三團紅色毛球攀於植被圍籬之上，是牠們，是紅葉猴。

許久未在雨中拍攝，快門凝結水滴，霏霏細雨自天灑落。微微浸濕的紅色毛髮，在滿天陰雲的晦暗柔光下淡淡發亮，鮮明的顏色與森林的暗綠形成強烈對比，格外引人注目。大眼明眸，搖曳生姿，那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彷彿有豐富的情緒滿溢而出。

擅自將人類的情感套入解讀或許稍顯傲慢，但若只是於此相遇時痴心妄想，這藏於心底的浪漫情念也能稍稍被接受吧。

不合時宜的雨，濕氣濃重的午後，我們任由細絲落在身上，靜靜地於此相視對望。雙眼對上時的感動雋永，像要把數天以來的期待都轉變為同在的分分秒秒。方才的激昂熱血已然冷卻，僅剩觸動仍在心底悄悄迴響。時間緩緩流逝，同雨水徐徐深入土壤地下，待哪日蒸發成雲再度落下，便會憶起這在雨中狂奔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