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嶺有限公司》─視覺化的慢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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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嶺有限公司》（The Darjeeling Limited），2007年上映，導演魏斯·安德森創作過的知名作品有《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法蘭西特派週報》、《小行星城》等，本片是他早期的作品，他日後為人所熟知的影像風格：中央對稱構圖和淘氣的配色，在本片中已可初見苗頭。

來一場療癒的旅行？只怕病得更重

《大吉嶺有限公司》劇情描述來自美國的三兄弟在搭火車前往印度的旅途中所發生的大小趣事，這邊趣事的｢趣」大多時候不是從三兄弟的角度出發，而是觀眾對他們又闖禍時的忍俊不禁。

三兄弟的性格和前期動作大概是這樣：

• 控制狂大哥Francis：霸總我的命令誰都得聽，且來看看我的計劃
• 乖巧膽小Peter：試著講理但大哥不聽……好吧，不然來買條毒蛇傍身（結果蛇在火車上逃逸）
• 嘴甜情聖Jack：我要下車，偷偷的……啊呀，列車員小姐真美，要跟我去廁所抽根菸嗎？

大哥Francis剛經歷一場嚴重車禍摔慘了臉，深感生命不易，於是策畫這場旅行，自行定調為｢心靈之旅」，從旅行企劃管到點餐內容，弟弟們都還沒說話就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讓弟弟們很抓狂。Jack比較機靈，早早就買好了票，就等著提早甩開奇葩大哥下車，卻讓大哥知道了這事，危機感上身，立刻要他交出護照，對了，告密的Peter也得交，控制狂本色彰顯無疑。

他們性格差異極大，所以常做出令其他兩人覺得莫名其妙的事，讓人想起家裡兄弟姊妹了，看了不禁嘴角上揚。三個不同道中人被迫湊在一起，還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場增進感情的｢心靈之旅」？不熟的旅伴、語言不通的異地，再加上自以為可以把控混亂buff的大哥，那場面怎麼想都挺刺激。

果然，他們最後都被丟下車了，真正的心靈之旅這才正式展開。

偶爾會看見有人規劃旅行的目的，是想去到一個全新的地方，給自己重啟的機會。當然，若當下的環境很糟心，暫時抽離絕對是健康的選擇，不過有時去到的旅行地點與平常生活差異過大，跳脫舒適圈，也有可能引起另一種不適。看完這部片後，我覺得去到異地旅行並不能讓人安安靜靜地沉澱下來梳理自己，反而會讓本就混亂的內心攪起更失控的大浪，然後，就有機會重塑新的秩序，這個過程是不舒服的，卻有大破大立的意思。

傷口會留下，但沒關係

後來大哥透漏這趟旅程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跟母親見面，也問問她為什麼沒有來參加父親的喪禮。弟弟們被瞞了一路，知道之後很不安，畢竟母親收到消息後並沒有透漏她想不想見兒子們。

三兄弟的Peter是個快要當爸的男人，卻在對象即將臨盆的時候來跟兄弟們鬼混，明顯在逃避。他沒有準備好當父親，自己的父母已經分離，母親下落不明，讓他對家庭沒有安全感。當他們真的見到母親後，Peter就以自己即將出生的兒子為引子，問母親為何沒有參加父親喪禮，沒有陪在兄弟們身邊。

按理說，電影已到尾聲，此處應有大團圓。兄弟們放下成見互助合作，千辛萬苦終於見到母親，母親也仍愛著他們，不互相哭訴一番手拉手下山實在很難交代。

但本片跳脫窠臼的地方就在這裡。母親被問到他為何不參加喪禮她的回答是：｢對，它發生了，但也已經過去了不是？」沒要解決兒子心結的意思。大哥不服，當修女的母親又說：｢我們跨越不了痛苦，但沒關係，有更偉大的力量(greater forces)在主宰。」

面對如此豁達的媽，兄弟們一時無法接受。母親不能解決兄弟們的遺憾，那誰可以呢？或者說，面對人生的矛盾，連至親都不能緩解的話該怎麼辦？

對於這個問題，本片給出的解答是玄學式的，母親引導兄弟們用非語言的方式交流彼此，此時畫面的流過一節節超現實的車廂，車廂裡有她們認識的人們，有過遺憾的、活著的、死去的……。他們在感受，如同他們感受旅途中各種印度信仰的力量，如同他們的母親感受the greater forces。

他們手拉著手，沒有下山，去到了比山更高遠的地方。大哥最後拆除繃帶，臉上尚有疤痕，傷口的血卻已不再流。｢至少它(傷口)讓你更有個性了。(Anyway, it's definitely gonna add a lot of character to you.)」

畫面在淘氣

比起導演日後更有名的《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我反而更喜歡本片的鏡頭語言，對稱性的鏡頭少了很多，但只要出現，總是貼合當下的情境。後期的《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還有《法蘭西特派週報》、《小行星城》等，對稱鏡頭已經多到像是某種符號，導演透過大量疊加符號來讓觀眾感覺性的體驗劇情，而少用劇情和台詞，造成的效果是電影的所有，包括人物、劇情、想傳達的概念等，都在為了對稱鏡頭的出現服務，符號為王。

本片對稱鏡頭不多，只在適合的時候為了服務劇情而出現，每每出現都很淘氣：

鏡頭1：Jack拿出Voltaire #6香水，這是跟他藕斷絲連的女性偷往他行李箱塞的。行李箱、雙手捧香水、三人湊在一起聞香，三個畫面用的都是中央對稱鏡頭。Jack可以是靈巧的社交達人，卻被女人搞得不知如何是好很逗趣，而三兄弟一言不合就開始聞起香水也很好笑。

https://www.thesocietyofthecrossedkeys.com/products/voltaire-6-perfume-vintage-bottle-the-darjeeling-limited

鏡頭2：大哥攤牌說其實這趟旅程是尋母之旅時，三人對峙質問，兄弟們的表情各有各的不好看。

https://pin.it/Vg70nfblQ

鏡頭3：第三個畫面不是中央對稱，但也算是工整：母親拒絕見他們的原因是她那有老虎出沒很危險，別來。這裡理由太瞎，兄弟們都以為是藉口，直到母親實地秀出老虎腳印。配圖下方是四隻動物腳印，上方是三兄弟加上母親的腳尖，上下對稱得整整齊齊。

小結

《大吉嶺有限公司》是一部旅行療傷之作，本片有意思的地方是，最終主角們的傷口並沒有因此消失，而是用某種玄妙的方式得到解脫。三兄弟的性格各有各的毛病，最終毛病也沒有消失，而是三人互相習慣之後配合，以及包容，有血緣的陌生人至此才真正成為彼此的家人。

比起導演的成名作，本片的中央對稱鏡頭不多，每每出現都有畫龍點睛的作用，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