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緣不是放棄

十月入秋的祇園，空氣中彌漫著微涼的冷空氣，深綠的葉子已逐漸轉黃，做完功課我和阿難一起在園林裏經行，我將雙臂舉向天空，開心的說：「最愛秋天了，好舒服！阿難，春夏秋冬中你最喜歡那一季？」

阿難毫不猶豫的說：「我不喜歡雨季，滴滴答答，又溼又熱。其它季節都可以。」

我們正聊的開心時，優婆離尊者走了過來。

我連忙合掌說：「尊者吉祥。」阿難也禮貌的合掌。

我說：「尊者……」

優婆離尊者察覺了我的異樣，說：「羅睺羅，什麼事情？」

我支支唔唔的說：「不好意思，這個問題，會有點不禮貌，您……剛來僧團時，會不會不習慣？」阿難瞪了我一眼，那壺不提提那壺。

在印度的種姓制度中，優婆離尊者出身首陀羅奴隸階級，當年他來到僧團修行，引起很大的反彈，尤其剎帝利種姓的王子們先後來僧團出家，對他很有意見，經過佛陀多次開示四姓平等的真義後，大家才緩下情緒；再加上優婆離尊者用心作務，勤奮、忍耐，不計較，不比較，大家油然對優婆離升起認同、尊敬，正如佛陀說的：「一個人的尊貴，不是因為他的出身，而是因為他的行為。」

優婆離頓了一下，緩緩的說：「不習慣，很不習慣。」

阿難插嘴，說：「是因為剎帝利貴族的關係嗎？」

優婆離笑說：「不是，是我的習氣問題。」

我詫異的問：「自己的習氣問題？」僧團的生活怎麼說都比以前優婆離尊者剃髮匠的工作好上一百倍、二百倍。

優婆離說：「過去，我習慣了卑微、退縮，我習慣看不起自己，否定自己，所以，別人看不起我，我都覺得理所當然。對於佛陀要求出家的王子們要尊我為師兄，我知道他們心裏忿忿不平，其實，我也很難受，甚至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阿難不好意思的說：「剛開始，我們確實有些沒禮貌，對不起。」

優婆離一派輕鬆的說：「阿難，您千萬不要這樣說。」

我又問：「那您後來怎麼讓自己習慣的。」

優婆離說：「有一年的秋天，佛陀和我在林園經行，佛陀拿起地上的一片葉子，問我，春夏秋冬那一個季節的花草樹木最美？」

優婆離娓娓道來，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陷入沉思，停頓不語。

阿難等不及的問：「然後呢？」

優婆離接著又說：「我杵在那兒，反應不過來。佛陀說，世間都是緣起，就像四季景色千差萬別，各有特色和美好，但是本質上都是平等；同樣的，貧富、貴賤、種姓，這些都是暫時、虛妄的假名，唯有實踐佛法，才能獲得大自由。聽完佛陀的開示，我心裏的掛念就放下了。」

我追著問：「哇！這樣就放下了，怎麼想開的？」

優婆離說：「過去首陀羅的身份是緣起，現在沙門的身份也是緣起，如同春、夏、秋、冬，花草樹木各有差異，各展風姿，我又何必過份執取這些分別，自怨自艾和妄自菲薄呢！修行只要真心誠意、慈悲喜捨的與人相處，隨遇而安，才是正道。」

阿難怕我不懂，還補了幾句：「隨緣不是放棄，而是放下自己慣性的成見分別，正念佛性的慈悲喜捨，結緣而創造因緣。羅睺羅，你懂了嗎？」

我說：「似懂非懂，我還是喜歡秋天。」

優婆離和阿難相視而笑，說：「我也喜歡秋天，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