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昨晚的經歷實在太過嚇人,廖柏翰整個晚上都沒睡好,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早上起來時不但根本沒有休息到的感覺,反而似乎更累了。
他看了看其他床的室友,孫世豪睡在他的對角,整個人縮在棉被裡像隻草履蟲,但另外兩床都是空的。其中一床本來就沒有人睡,但另一個本來應該是有人睡的,不過那個人從昨天晚上就不見人影。
廖柏翰下床準備到廁所去盥洗,開了門來到宿舍的走廊上,這時他突然發現窗戶外面有些陰暗,即使以陰天的光線來說還是稍微暗了一些。
灰暗的天色讓他原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更加鬱悶了一些。不過和他的心情相反,走廊上倒是有些熱鬧,許多人來來往往,氣氛顯得有些嘈雜。
廖柏翰心不在焉地隨便盥洗了一下便離開了廁所,在回房間的路上還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他抬起頭來想和對方道歉,但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他沒辦法辨認剛剛到底撞到了誰。
既然找不到是誰那就算了,廖柏翰回到房間後看了一下貼在牆上的課表確認今天的課程。
「一大早就上有機化學阿……」他自言自語地發著牢騷。
他走到孫世豪的床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被子。
「起床了,要去上課了。」
「嗚……我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去了。」孫世豪小小聲地說,然後把被子拉起來蓋過頭頂。
大概他也沒睡好吧,那就不管他了,廖柏翰心想。接著他回到自己的位子把東西收拾一下,就拎著書包一個人去上課了。
在前往教室的途中,他總覺得有許多人盯著自己看,於是就在進教室前先到廁所照了照鏡子,但是並沒有在自己身上發現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最後只好帶著既疑惑又鬱悶的心情走進教室。
一進到教室,所有人便像是事先說好一般,轉頭往他這裡看了過來。
他停下腳步,覺得有些怪異,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才發現原來已經上課一段時間了,於是趕緊低下頭默默地走到後面的位子坐下。
教室裡一如既往,教授在前台講課,多數的學生都沒有在聽課,不是在和身旁的人聊天,就是在擺弄手機,只有少數坐在前排座位的同學在認真上課。
廖柏翰就跟多數學生一樣,漫無目的地滑著手機。
教授毫無起伏的語調在教室裡迴盪,對睡眠不足的廖柏翰來說就像催眠曲一樣,加上溫暖的空調催化,他不知不覺趴到了桌上,漸漸沉入睡眠之中。
§
微風自身後吹來,輕拂著右手邊的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左手邊是一條雙線道,馬路的對面林立著老舊的水泥建築,紅色的鐵皮屋頂和綠色的遮雨棚鑲嵌其上。
廖柏翰腳下的道路半是泥土,半是石磚,他正站在人行道和山坡的交界。
搞什麼,我怎麼在這?我剛剛在幹嘛?
腦袋昏昏沉沉的,廖柏翰實在想不起來他為什麼會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向前走了幾步,再次環顧四周,想要找到可以讓他想起些什麼的線索。
一道黑影忽然從眼角掠過,廖柏翰立刻望向黑影的方向,但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他沒有多加在意,便繼續向前走,四周的景象讓他感覺似曾相識,但無法確切想起來究竟在哪裡看過。
走了幾步後,他感受到右手背上有股溫熱的液體流過,這時他才發現手臂上剛才黑影略過的地方被劃出了一個不淺的傷口,血液沿著手臂滴落到地上,但卻並不會痛。
廖柏翰這才隱隱約約想起自己似乎是睡著了。
反正是在夢裡,也沒什麼感覺,廖柏翰就任由手上的傷口流著血,繼續沿著道路向前移動。
在他前進的同時,左手邊住宅的窗戶裡時不時有人影閃過,但定睛一看又不見任何人,好像這裡的人都在窺視著他一樣。
移動了一段距離後,馬路在他的前方一分為二,右側的那條路通往山上,另一條持續向前水平延伸,路旁則是一個小型社區。
廖柏翰停在通往社區的斑馬線前,抬起頭看向有點太過真實的夢裡的天空。
淡藍色的天空飄著幾朵棉絮般的雲,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他就這樣呆愣地看著天空佇立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廖柏翰被腳踝傳來的搔癢感喚回了意識。
他低頭看向腳邊,那裡已經積了一小灘的血,從手背滑落的血液滴在血泊中,噴濺到腳踝上,甚至已經將襪子的上緣浸濕了。
他恍神的時間之久,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看著腳底的這灘血,彷彿看著自己的生命正從傷口逐漸流失,聚積在腳底成了了無生氣的液體。
一絲惶恐襲上他的心頭,雙臂頓時爬滿雞皮疙瘩。廖柏翰趕緊將視線從血灘上移開,看向對面的社區大樓。
六層樓的大樓內幾乎都沒有開燈,窗戶像是鏡子般反射出外面的風景,看不見內部的景象。
然而即使看不到內部,廖柏翰也感覺得到每一扇窗戶後面都站滿了人,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這些視線彷彿有了實體,刺在他每一吋的肌膚上。
方才的恐懼變得更加強烈,廖柏翰不禁向後退了兩步。
他開始張望四周,害怕平和的夢境會忽然崩塌,被恐怖的噩夢所取代。
但天空依然明亮,微風持續吹拂著樹葉發出聲響,除了大樓內刺來的視線,一切是如此平靜。
「喂。」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嚇了廖柏翰一大跳。
雖然是從背後傳來的,但卻沒有明確的方向性,如同一面音牆包圍著整個後方。
那道聲音聽起來低沉而空泛,像是來自深不見底的深淵,但其中卻有一股令人安心,想要沉浸其中的感覺。
廖柏翰回過身尋找聲音的來源,但那裡只有一片泥土和雜草構成的斜坡。
在他向著山壁東張西望的時候,背後再次傳來了聲音。
但這次傳來的,是一陣陣駭人的慘叫聲,而且明顯是從對面的大樓裡傳出來的。
廖柏翰再次回頭看向社區大樓,慘叫聲似乎是由頂樓最左側的房間開始,一戶接著一戶傳出。
他就這樣愣愣地看著慘叫聲不斷從大樓中傳出。雖然想釐清眼前的狀況,但他的腦袋裡就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思緒在腦海裡散成一團且飄忽不定,感覺快要抓住一絲頭緒時,那個想法又會像煙霧般散開來。
在最後一戶的慘叫聲結束的同時,大樓從最下層開始崩塌,碎掉的瓦礫掉落在地上,化成深灰色的煙塵,逐漸向外擴散,然後朝著廖柏翰的腳邊捲來。
煙塵移動得相當快速,很快便將他團團圍住,並開始向上堆高。
廖柏翰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腳跟及小腿接觸到煙塵的部位,傳來了冰冷、黏稠、虛幻的觸感。
他轉向左邊跨過煙塵想要逃跑,但跨出的右腳又立刻被煙塵淹沒。不管跨出幾步,煙塵都會追上來,同時越堆越高,直到將他完全淹沒。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剛才聽過的聲音在腦海中再次響起。
廖柏翰放棄抵抗,低下頭任由煙塵將他徹底包覆,並逐漸鬆開因為恐懼而緊握的雙手。
看著眼前接近黑色的深灰,他的意識逐漸溶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