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51年,雷理喀(Revrijcq),春
好冷,真的好冷,冷到全身上下已經僵硬到跟冰塊一樣動不了的那一種程度。
我……不是剛翹班回去宿舍裡睡午覺,為什麼現在感覺來到寒帶區域,隨時會被凍死?
不行!今天是發薪日,我要抽晚上七點以後維修完成開放的新卡池!我……一定要抽到SSR(Special Super Rare)!一想到這,我試圖告訴自己要持續維持意識,要不然真的就會死在這裡!記得剛懂事的時候,姊曾經跟我說過自己還在襁褓時受困在雪域的事,她說由於跟釋迦因陀羅虔誠禱告的關係,最後成功獲救了……等等?這個意思是我現在需要禱告嗎?
感覺一點都不科學啊……
來自地面源源不絕的寒氣如同無形的鑽子,穿透肌膚扎入骨頭深處,要不是還感覺到身上還穿著幾件衣服,這種等級的凍寒幾乎可以把全身上下的關節給凍裂開來。
已經無法控制身體發抖行為的我馬上意識到應該要打起精神採取行動脫離險境,我勉強打開眼來看看週遭環境,卻發現自己居然處在一片漆黑。
這裡……不是宿舍!那、那這裡是哪裡?糟了!
心底頓時產生不好預感的我急忙伸長了喉嚨,欲朝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大聲求救,然而似乎有個柔軟像是布料的異物被人先前塞在嘴裡,密合地覆蓋住著舌和咽喉,大多數的聲音被梗在喉嚨,只剩下細微難以察覺的嗚咽聲自唇邊洩出。
「嗚咕……嗚嗚嗚……」
消失的聲音讓我更加慌張,慌張失措的我不自禁想要挪動身子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然而嚴寒早已抽光了全身可以掙扎的力氣,整個人就像被丟進一個非常龐大的冰箱裡面,後腦頓現的劇痛似乎在提醒我在甦醒前發生了不可以忽視的襲擊事實。
好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完全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這是夢嗎?
然而感覺實在是過於真實,無助橫躺在結霜地面的我,接觸自四面八方寒氣的臉早已感覺不到冰冷以外的觸覺,甚至隱約還有點作痛,什麼事都做不了,只能數著逐漸失溫的胸口進入倒數階段的心跳聲……
我會醒嗎?還是會死?
一時之間無法分辨究竟身處虛幻還是現實的自己只能盯著眼前這片沉寂,也不曉得邊際在哪的黑,反覆思索著。
如果這真的是夢境,我也只是做了一場嚇人的惡夢。但,如果這萬一真的不是夢,我究竟該要怎麼辦?
砰!砰!砰!砰!砰!
就在我內心為一堆無法馬上得到解答的可怕情境假設問題困擾之際,從漆黑某處傳來了一連串低沉的敲擊碰撞聲響,聽起來有點像敲打鐵門的聲音。
……有人?我獲救了嗎?
就在我還存有些疑惑的時候,敲門聲剛結束沒多久緊接著傳來耳際的是門外模糊的呼喊聲——
「前輩?前輩?你在裡面嗎?」
然後又是一陣緊追猛打的敲門聲。
……前輩?
由於聽的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曉得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總覺得自己好像獲救就是了……不對,我現在完全發不出聲音啊!
突然想到自己完全動彈不得,也無法求救的窘境,我頓時又喪氣了起來,只能(被迫)靜靜地躺在原地,任吆喝聲及敲門聲迴響在黑暗裡。
不過,聲音給予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不曉得當時姊是怎樣脫困的呢?
「前輩!再堅持一下……我、我馬上就把你給救出來!」
……沒錯,我得要堅持下去……可是、可是,我的心臟好像快跳不動了……身體……越來越冷了……就像雪一樣……該死……
我該不會真的……要死在這個莫名奇妙的地方嗎……我今年只有二十五歲,一棟自己的房子也沒有,存摺也還未存滿人生的第一桶金,除了有令人生羨的工作外,說實在還真的非常窩囊的一無所有呢……
難道,就真的要以這樣悽慘孤獨的方式死在這裡嗎?姊姊呢?她會難過的吧?
……
突然感覺累了呢……想休息了呢……
「前輩……前輩!」
就在我體力不支,眼皮正因低溫產生的倦意開始下垂之際,門外的呼喊聲越來越急促,撞擊聲也一次比一次猛烈,像是不斷提醒我要繼續堅持下去。
是誰……
我突然間生起了一個念頭——究竟是誰那麼努力為了救我呼喊著……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看到那個人……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一聲巨響響徹漆黑的空間,接著一道白光自角落展開,頓時將全部的黑暗一掃而空,剎那間我的眼睛還適應不來,不禁瞇了起來。
「呼哈哈哈……」
接著出現的是一個聲線清澈的少女喘息聲,雖然呼吸聽起來還有點紊亂,但仍可從模糊的視線中光影的變化看出少女纖細的身影仍加快了步筏往自己這裡跑了過來。
真的……是來救我的?
對於眼前景象得不到任何頭緒的我很想詢問,但凍僵的身體卻完全不給力,只能看著那女孩蹲在自己身旁,遮住了大半光線,這時我也終於可以睜開眼看清楚女孩的容貌,只見她如釋重負,眨了眨雪白瀏海下如寶石般艷麗的雙眼,蒼白的臉露出微笑。
「太好了!前輩沒事真的太好了!」
認識我?這個陌生面孔的女孩……是誰?
就在我疑惑地盯著自己所仰視的女孩思考自己究竟曾在哪邂逅這時,下意識眨了眨眼,結果轉瞬間場景又改變了。
「嚇!」
週遭軟綿綿的,我伸手抓了抓,再拖過來瞧了眼,確定那的確是等身的雷姆抱枕。
原來剛真的是夢啊……
我無奈地坐起身來,抬起頭來看看房間的擺設,內心突然生起莫名空虛……不對!我為什麼要感到空虛啦!我搖了搖頭,試圖告訴自己得趕快把思緒拉回現實——
鈴——鈴——鈴——
「哇!……原來是手機啊……」
突然冒出的手機鈴聲把我嚇了一跳,不過,就在確定是自己手機在響,準備要鬆一口氣之際,一個莫名的念頭突然自腦子浮出——
等等!是誰打來的?
問題才剛提出,我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手機此時已經升等為「極度危害」的存在,身子也下意識往後倒退,彷彿手機隨時會爆炸一樣。
「難道……主管已經發現我翹班了嗎!」
由於太過震撼了,我還險點踩空在床邊踉蹌跌落到地板上。
糟了!糟了!現在該不該把電話接起來呀……唉,感覺被記缺點是避免不了了……
就在我良心發現自己的不對,已經想好要怎麼跟電話另一端怎麼賠不是的時候,甫拾在掌心裡的六吋大的螢幕卻顯現了令我異想不到的訊息——
親愛的姊姊大人。
……
是、是姊啊……這樣我再度鬆了一口氣,原先緊繃的身子也終於得以鬆弛下來,忍不住嘀咕了幾句:
「真是的……平常都不打電話回來,偏偏挑這個時候打電話回來……」
對呀,姊確實很久沒回來了呢……她打這通電話究竟是想跟我說些什麼呢?
確實,原以為只要跟姊進入同一家公司工作後就可以彌補過去聚少離多的日子,然而事實證明我的想法還是過於天真,姊的工作經常要外出出差,就連傳統節日多為自己一個人守備客廳的暖桌。
不過,偶爾也會有意外的來電,但大多數的情況都是喝醉酒按錯號碼……
鈴聲在寢室內不斷迴響,我想了想,最終還是伸指滑開了螢幕,接起了電話,像是給自己心理建設地如此呢喃:
「唉!算了……有可能是姊又喝醉酒按錯號碼了吧……喂?我是頗勒古納•卡曼戈爾(Phalguna Kamāngīr)。」
「啊……是小頗啊。」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雖然話語斷斷續續不是非常流暢,但我確實聽到了姊小時候對我的暱稱,我當下愣了好一會兒。
「小頗?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是我啦!是我美里,我要找小頗……他,真的很可愛喔。」
「我知道,」
根本就是喝醉吧?!話說一個掌握重要機密的情報員喝這麼醉是可以的嗎?姊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做到中尉那個位置啊?
「話說姊妳又喝酒了吧?妳長官都不管的嗎?」
習慣性的嘮叨讓我懷疑自己究竟是弟弟還是哥哥的角色,老實說剛進去聽鈴木前輩說過姊姊在情報部是讓人聞其名會風聲鶴唳的,不過我怎麼沒有感覺?
「啊,這不用你擔心,小頗……」
姊姊的語氣頓時柔和不少,我不禁豎起耳專心聽她接下來想要表達什麼?
「就連『太陽』都無法掌握行蹤的人,有什資格說我啊?」
「太、太陽?」
我一時聽的一頭霧水。太陽?太陽不就掛在天上嗎?為什麼會無法掌握行蹤?
「是呀,就是太陽(Vivasvat)。明明就近在眼前了,居然讓他當著大家的面乘著輪子溜掉了……可惡!」
太、太陽溜掉?姊究竟在說什麼呀……我稍稍思索一想下,只能當作姊喝太多整個人開始語無倫次。再這樣繞著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話題下去,我也不曉得自己是否會招架不住,於是我連忙轉了個話題,隨口問了這麼一句:
「總之,妳不要跟讀理組的我亂唬爛啦,先去找水果解酒啦……啊,對了,姊。話說妳下次什麼時候回來雷理喀?我……」
說著說著,突然內心一陣五味雜陳——突如其來問一個可能醉到不省人事的人這麼嚴肅的問題,她會當作一回事回答嗎?如果是醉後無心的話語,有可能是希望,也有機會再一次受到傷害,我……
就在我有些猶疑要不要繼續說下去之時,話筒的另一頭的呼吸頓時平緩不少,陷入一段沉寂當中。
「對不起,頗勒古納。」
果然呀……
可以說很意外,也可以說一點都不意外,在沉默了數秒後,姊還是無法給我明確的答案。我失望地輕擰了擰鼻根,試圖不想讓她察覺到我已經兩眼濕潤。
我接著倒抽了一口冷氣告訴自己要平常心,這不是常態嗎?待情緒沒像先前那般激動起伏後才開口假裝自己一副豁達無恙的模樣:
「唉,算了。就當作妳弟弟我無聊隨口問問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知道美里•卡曼戈爾是大忙人了!」
對,就是這樣。我可是卡曼戈爾家唯一的男人!怎麼可以因為這點不如意就哭出來呢!
「……頗勒古納。」
「是?」
姊突然又喚了我的名字,聲音有些顫抖,也聽的出些許鼻音……難道她在哭?
……
拜託,別啊,老姊!這樣我會有罪惡感的!
「謝謝你……」
咦?
「小頗,謝謝你到現在……都還這麼體諒我……」
喂!別哭呀!姊哽咽且帶點沙啞的聲音讓我突然不曉得要如何是好,我急忙提高了聲量抓著手機想辦法要安撫對方的情緒。
「姊,你究竟在說什麼啊!我、我只是希望……」
與其說是安慰,倒不如說是趁機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姊假若要休假回來的話……能不能提早讓我知道——」
由於從來沒有這樣主動像是要把自己的胸膛剖開,一股腦兒掏出自己的心給別人看的做法,我說到一半也難抑自己的思念,忍不住掉下幾滴淚來,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如鯁在喉。
「小頗?」
「我沒事啦!」我趕緊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提醒自己得儘快把話說完:「話說這陣子我學了幾道家常菜,想等妳回來的時大試身手的……」
甫說完,自己的耳根早已熱了,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天外飛來一筆的措辭,男孩子突然開口對女人說自己居然要做菜這件事實則是有礙男性尊嚴維護,但沒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中一口氣說了出來,剎那間有種想把地板鑿洞把自己的腦袋瓜塞進去當鴕鳥的衝動。
而這時看不到的另一端則是保持沉默,讓我不免在尷尬之餘多了一份不安。
「……姊?」
「哈哈哈哈哈哈!」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頓時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很重要的事呢!我知道了啦,反正我也想抽空拜訪哈里教授,這次要回去的話我會事先打電話通知你的。」
「姊……謝謝妳。」
姊的開朗笑聲和豪邁允諾讓原先有些害怕的我頓掃不安的陰霾,感動到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幹嘛謝啦,我們可是卡曼戈爾姊弟呢!啊,對了,頗勒古納。」
「怎麼了?」
稱呼突然的轉換,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這期的住宿費還沒繳對吧?出納處催租催到我這裡來了……」
「被催繳了嗎?!」
我忍不住喊了出來,事實上我真的忘了有這一回事了,這麼一來,老婆的寶具等級升等不就……
「你該不會真的忘記要繳費了吧?」
「才、才沒這回事啦!」
我急忙地大聲反駁,憑著身體逐一發燙的過程可以想像自己的雙頰和脖子究竟有多紅。
「那為什麼不繳?」
「那是因為……算了!今天是發薪日,費用我晚點去轉帳處理好了。」
原本還想繼續替自己辯解,但是一想到好不容易氣氛緩和了不少,於是還是決定識相地抑住自己的委屈和失落,草草回應姊的質疑。
不過,沒錢課金真的有些鬱悶啊……我的錢……我的老婆……
「我就知道我的弟弟人最好了,在這裡先謝了——那麼,下次見面再聚一聚好好聊吧!」
「喂!姊……」
沒有意外,嗶的一聲後她的聲音又再度消失了。我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略感無力地坐回了床沿。
「姊也真是的,至少也多說點關心我的話再掛嘛……算了,我看還是先打通電話給鈴木學長打個pass……」
轟!
就在我突然想到要先跟還在總部執勤的學長聯絡之時,一陣爆炸聲突然其來自屋外響起,窗子也因為強烈的氣爆而伴隨嘎嘎響聲劇烈搖晃,讓我著實嚇了一跳!
「發生什麼事了嗎?」
從懂事以來就過慣太平盛世的我被突如其來的震耳巨響弄得膽顫心驚的,連忙挨近窗子一探究竟,只見蒼藍的天空中出現了數台銀白色的不明飛行物,盤旋在遠方總部那如蛋殼般的白色大屋頂,屋頂似乎剛經歷一場爆炸攻擊,正冒出陣陣濃密的黑煙。
「這是……恐怖攻擊嗎?!」
眼前所見讓驚訝到下巴差點掉了下來,我從來沒想過征服四大洲的阿育吠陀居然也會有遭受恐怖攻擊的一天,到底是誰……
我盯著那幾台像是在尋找獵物的不明飛行物端詳了久,那行動輕盈矯捷宛若映著漣光滑行於水面上的水黽,非常像……《Last Exlie》的基爾特機?!
鈴——鈴——鈴——
就在我腦洞不小心打開的瞬間,煩人的手機鈴聲又將我拉回了緊湊氣氛的現實當中。
「該死!現在又是怎樣啦?」
下意識一句粗言後,我很快地拾起手機接起了電話。
「喂?我這裡是頗勒古納——」
「頗勒古納!你這小子給我鬼混到哪裡去了!」
話還沒說完,另一端發出了近乎竭聲嘶吼的男性嗓音。
是、是熟人……
「學、學長?」
「現在整個醫療班都忙到亂成一團,你這傢伙卻溜回宿舍睡大頭覺,這樣對得起你制服胸口上的雙頭馬嗎?」
「這個……我……對不起。」
似乎怎樣辯駁都不對,完全想不出任何藉口的我只好認命地低聲向感覺快爆炸的學長認錯。
「算了,現在情況緊急,也不宜追究你的過失。」
「啊?」
「實際上,上頭臨時有任務要我們醫療班支援,不過這裡大家都很忙暫時抽不了身,你若能趕忙幫忙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上頭?什麼任務啊?意料之外的事態發展免於追究固然值得慶幸,但更讓我在意的是居然醫療班也要支援其他單位的特殊任務,不免讓我有點好奇,不過一想到自己已犯錯在先,確實宜先將功贖罪而不是先插話過問太多細節,於是打定注意的我緊張地嚥了嚥口水應道:
「……我去!鈴木學長,告訴我任務究竟是什麼?」
「唉,美里知道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聽好了,」
「是。」
「你現在就從宿舍大樓地下二層的逃生走道照著指標方向回到總部跟作戰部會合,這樣會比較快。」
宿舍地下居然跟總部相連啊……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呢?儘管內心有些疑惑,但我還是繼續聆聽學長的吩咐。
「抵達那裡後,作戰部會有人帶你去提取拱心石(Clé de Voûte),同時也會給你押運拱心石相關的其他任務提示,這樣有聽懂嗎?」
押運拱心石?這個軍警系統難道不能做嗎?難抑心中諸多困惑的我在聽完學長的提醒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提出自己的問題:
「嗯,大致上都理解了……不過,拱心石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這個啊……」只聽到前輩的聲音頓時低沉保守了不少,感覺「拱心石」這個詞彙似乎是個禁忌。「向來作戰部的任務細節,其他支援單位是不可以過問太多的……總之,就把它當作一般的跑腿自在一點就好了。」
「喔,是這樣啊……我知道了,我先去找一下手電筒待會就過去。」
「啊,對了,頗勒古納。」
就在我打算要掛電話的時候,鈴木學長突然喚了我的名字,似乎還有什麼話要交代。
「嗯,怎麼了?」
「……願釋迦提桓因陀羅賜你平安喜樂。」
「喔,謝謝。你也一樣。」
未察覺對方語氣中的不安,我只是敷衍性裝笑回應,接著快速地掛斷電話開始翻箱倒櫃,最後在書桌的最下層抽屜找到一支4100流明LED手電筒,然後匆匆忙忙換上制服,準備要離開居所下樓。
希望霉運到此為止啊,我邊走邊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