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與葬禮》

麻吉攝影

昨日已事先向公司請假，因為今日準備參加一位長輩的葬禮。當年邁的雙親年紀漸長，親友及街坊鄰居的長者也有逐日凋零的趨勢，而我只能代替父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昔日的故友，一個又一個消失在人世間；徒留一些斑駁的記憶隨著塵土不時飛揚在夢境裡。

    鄰居有一位小女孩，她的父母於十六歲時生下了她，母親亦於生下她之後便離家出走，而且從此不再出現呢。在大人的眼中她是一位道地的野孩子；沒有規矩、聒噪、貪吃，還完全不畏懼陌生！鄉里之間每逢喜喪時，她必定如花蝴蝶一般穿梭於會場。幾日前，她自個兒又跑到過世的喪家去玩，普通人的家庭非常忌諱年紀太小的小孩進出喪家以免〝煞到〞，而她從來沒這個問題，有一天，她還跑到死者的靈堂前詢問遺族說：「那位阿公為什麼一直睡在地上而不睡在床上呢？」死者家屬趕緊的將她『請』到門外並好好的告訴她：「小孩子別問這麼多，妳出去玩，千萬別逗留在這裡！」大人給她臉色瞧，她一點也不在意，而且還留在那裡學習摺蓮花，還摺了三朵之後嚷著要送給阿公躺在地上的阿公！最後因為天色晚了，她才萌生了回家的念頭。

    今天雖然請假在家，但是沒有休假的心情。雨依然時驟時歇，天空的顏色一如我抑鬱的心情！每一次參加喪禮，不管遺族與我的關係為何，我的情緒都會墜入深深的哀傷谷底，此時所有人都埋入悲悽的氛圍中，只有小女孩是快樂的。她還把告別式會場中花籃裡的花，採下來捧在手心玩耍，婦女們咬著耳朵評論著：「是誰家的小孩這麼沒規矩，這樣子玩會很倒楣的喔…」小女孩依然如故，還把一朵紅花插在髮髻之間。

    告別式結束，會場上送殯的樂音響起，親族含淚哭啼地看著棺木抬至黑色的長型轎車裡頭，參加告別式的在場賓客亦無不紅著眼目送此景，當送殯的鼓隊與花車接踵離去時，天空只拋下一片灰鬱的雨景留給生者悼念……

    小女孩仍快樂地撿拾遺留在流水席桌上未喝玩的汽水準備帶回家享用，此時一位年約六十餘歲的婦人忍不住問小女孩：「小妹妹，妳幾歲？」小女孩露出天真的笑容回答：「我七歲，我即將要上一年級了，我馬上會有書包了。」

婦人接著又問：「妳媽媽呢？為什麼她都沒有管妳？」

小女孩原本天真的笑容頓時僵住，思索了很久然後幽幽地說著：「爸爸，沒告訴我………」隨後她又恢復了笑容，一手拿著飲料；另外一手捧著一堆的花滿足的揚長而去。

    雨，下得更狂野了。彷彿為這一群世故的大人們哭泣著，因為他們的腦袋裝了太多的憂歡悲喜；因為他們的心理沉澱了太多的喜怒哀樂；因為他們的眼中看盡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所以他們遺失了微笑的本意；也失去了讓自己快樂的理由，而在一位小女孩的身上，她們見到了一種相當陌生的「天真」反而心懷恐懼。而我也看到那位婦人的臉，原本帶著嘲笑的心，反被自己內心嘲笑而湧出了極尷尬的表情……

    雨勢漸大，當所有人群漸漸散去，我此時早就淡忘自己根本沒有撐傘。其實，偶爾淋雨；讓心靈滌淨塵埃，然後使自己能頓悟出一些人生的哲理也不錯。就如同在人生的旅途中，曾經有過那麼一段的磅礡大雨，途中有沒有撐傘並不重要；而最關鍵的是，我們有沒有平安又坦蕩的撐過來啊！

◎麻吉寫於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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