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塞道夫一日遊｜德國旅居｜2023/10

　　跟著學校交換生組織所辦的活動，去了杜塞道夫一日遊。同個圈子的好友們都很期待，大家早上十點就在火車站集合。

　　杜塞道夫和明斯特是同一個邦的，因此從明斯特搭慢車過去，學生票免費。學生票是由學期費換來的，繳了學期費之後可以得到學期票，在整個北威邦搭公車、火車免費，去博物館可以享折扣。

　　然而今天才體驗到為何免費。杜塞道夫一日遊完全打破我對德國人「嚴謹、精準、效率、守時」的刻板印象，真是謝謝喔。

　　谷歌地圖顯示從明斯特要到杜塞道夫，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中間包含一次轉車（從火車轉電車）。原先也就跟著帶隊的團體一起嘻嘻哈哈前進著，搭了一個小時的火車到G城，領隊宣布自由活動，半小時後4號月台集合轉車。

　　我們趕緊買了些麵包，預備待會兒車上吃。沒料到半小時後德鐵宣布「哇哈哈這班到杜賽的電車取消囉抱歉喔！」，領隊趕緊查詢列車，並宣布：「我們改搭電車到埃森，然後再從埃森搭到杜賽！」

　　多等了半小時電車，車來了，竟然只有三節！我們整個團體一兩百人啊，全都擠進了車裡，這是我最痛苦的一次擠電車體驗，真的是摩肩擦踵，三明治那樣挨擠著，上方的握把又高又少，根本沒地方扶。剛剛吃的麵包都快嘔出來了。

　　因為天氣冷，大家穿得很厚，電車開了半小時之後人們紛紛流汗，法比安娜穿羽絨的，渾身大汗嚷著要脫外套，但是沒辦法呀，連手都動不了。整趟電車開開關關，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埃森。

　　下車之後我、法比安娜和金妮都昏昏沈沈，我說：「好想回家喔。」法比安娜：「我已經對杜塞道夫沒有興趣了。」此刻下午一點。

　　接著又轉乘。下一班往杜賽的慢車來了，大家也是往上擠，然後再晃一個多小時抵達。

　　抵達時下午三點。領隊宣佈自由活動，四點半塔下集合。

　　法比安娜：「我快餓昏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吃東西吧。」

　　三人找了一間店坐下，我點了紐結麵包，裡面抹蒜味起司。癱坐在椅上時，三人眼神無光，都是受盡折磨、精神恍惚的狀態，街上人潮與四周景色都沒有顏色了。（尤其對我一個亞洲人而言，德國相鄰的兩個城市氛圍差不多啊）

　　金妮說：「現在誰在乎萊茵河和塔。」

　　法比安娜懨懨地說：「我好想回家，我好累，我們脫隊回家好不好？」

　　當下我真的有點心疼了——法比是什麼人啊，她平常在我們之間是那個話最多、最幽默活潑的開心果欸。

　　我說：「我來查回程的火車票。」

　　法比：「我是認真的，我沒有在開玩笑。」

　　我：「我也是認真的。」

　　法比快哭出來了。她說：「我愛你。」

　　其實自己要是十八九歲，跟著團體這樣出遊，我肯定是會對於提早脫隊回家這樣的事，感到不自在的。小時候參加團體活動，每一次心裡覺得很累、很抗拒的時候，都會死撐著，告訴自己：「你就是這樣才交不到朋友。」「合群一點啊。」

　　如果我要是十八九歲，遇到現在的狀況，也會勸自己：「好不容易都到這裡了，不好好玩一玩，對得起自己之前五個小時被這樣折騰嗎？」「才這麼一點挫折，你現在打起精神來好好享受，一定也會是美好的一次旅行。」

　　但是兩個義大利人直率、坦蕩，直接說出了我內心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回家。當下突然有種遇到知音的感覺，我這個害羞、怕不被團體認可，而總是委屈自己的亞洲性格，突然找到了出口。

　　是啊，既然沒有精神和興致玩下去了，那不如回家吧。直接而勇敢的說出自己要回家，是多麽自然的事情，想那麼多幹什麼呢？

　　我現在是二十五歲的獨立成年人欸。我想幹嘛就幹嘛，去迎合世俗的期待幹什麼。杜塞道夫又不是只能來這麼一次。

　　所以三人很迅速地就訂了五點五十分，開往明斯特的直達火車。不是買學生票，而是要價十歐的快車，一個半小時可以抵達。

　　丹麥朋友蘇巧遇我們，她問：「你們在幹嘛，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我們在訂回家的火車票。」

　　「天啊，我也要！」蘇說：「你們是我的救贖！我不要再擠五個小時的車回家！」

　　大家紛紛抱怨起來。

　　「領隊其實根本沒有組織，也沒有規劃，就帶著兩百個人這樣漫遊，太誇張了。」

　　「也沒有告訴我們如何回程，回程時間是什麼時候。」

　　「雖然不是領隊的錯——但是德國鐵路就是一團混亂。」

　　「果然不用花錢的車票，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寧願花錢省時間。」

　　訂完車票之後，彷彿落下心中大石。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也不跟著團隊集合了，幾個人到萊茵河畔散步，聽啤酒歌，又去吃了義式冰淇淋。

　　「如果沒有那五個小時的折磨，其實這是一個可愛的城市。」

　＊

　　回家路上，大家說起社交這件事。

　　法比安娜：「我的電池快用光了，真的很累，我不想一直跟一百多個人隨機交流，每次都問一樣的事，回答差不多的問題，努力給別人一點好印象。我討厭膚淺的社交，誰需要朋友？我不需要這種朋友。」

　　我：（心中默默「她是INFP」認證）

　　到家以後傳訊息。我：「謝謝你今天說出『想回家』這件事，你救贖了我。今天因為有你，所以後半的旅程很開心喔。」

　　法比安娜：「謝謝你跟我一起當個I人。」introvert，內向型人格。

　　我：「社交能量很寶貴，我只會對值得的人付出。」

　　法比：「我好愛你。」

　　＊

　　反思起來，這兩年一直在學習的事情就是：努力活得更自我。

　　大概是INFJ永遠的功課吧。我總是對於四周人對我的看法非常在意，努力去迎合他人想要的，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盡量展現友善、隨和且熱心的一面。但這真的好累，也時常被人傷害——大一時候曾經因為被推銷書展的人員糾纏、羞辱科系而大哭；幾年前仍學不乖，被百貨公司門口的保養品櫃哥騙進去強行推銷。

　　很多人告訴我要自私一點，兇一點，學會拒絕，但好難！

　　到了這一兩年才好一些，學會不委屈自己，也懂得誠實、溫柔而堅定地告訴別人我的立場。不要那麼在意別人的所思所想，順從自己內心真正覺得舒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這樣的成長，也是經營這支帳號所帶來的。有時候發表一些言論，自然會遇到意見相左的人；發佈貼文的成效不如預期，或者流量、長勢、洞察報告起起伏伏，要懂得注意但不過度在意。如果為了這些事而心情起落，那就不是我經營這支帳號的目的了，我只是為了記錄生活——透過紀錄，努力變得更好，駱以軍說：「要當更好的自己，那是真實的實踐」。

　　最近重讀簡愛，還是最喜歡海倫龐斯這個角色，她說：「我平靜地生活，放眼於末日。」讓我想到王羲之的一句詩：「爭先非無事，靜照在忘求。」

　　這是我的功課，我的座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