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Kabuff
我打電話到技工學校委託人幫我代課,因為事出突然,而且理由是和酒友去高原,這實在難以說出口。我只好謊稱老家有家務事,請坐我辦公桌隔壁的絲琪娜幫我代這周的課,至於代課的文件我回來會再補上。不知道北邊的高原冷不冷,畢竟我也沒去過,為求保險起見我拿出放在衣櫃深處的厚外套,還有兩套換洗衣物丟進背包。前去長途巴士站的途中,我順道去了市立圖書館,午夜十二點,已經閉館了,我把《沒有人寫信給上校》丟進外頭的還書箱。我就是有預感,這趟高原之旅會超過一周。
傑克拎著一只手提行李袋,他看見了我,對我喊:「車票我買好了。」長途巴士站不大,除了售票櫃台外還有兩間小書報攤,其中一間關了,另一間則亮著一顆暗橙色微光的燈泡,老闆娘正在收拾東西,應該是準備要收攤了。巴士站裡面還有一間小超市,上頭用油漆寫著營業時間:早上六點半到午後七點。傑克向那間即將要打烊的書報攤老闆娘買了兩張彩券。「一張送你。」傑克說。我抽了其中一張,用硬幣在車站的牆壁上刮開,結果沒中,傑克也是。我們把彩券丟進垃圾桶。「很對稱。」我說。
我和傑克走進候車休息室,因為十五分鐘後才發車,所以我們先進去歇腳。休息室很簡陋,裡頭只有數張長椅跟一台咖啡販賣機,沒有其他乘客,只有我們兩人。傑克說:「你要喝咖啡嗎?」我搖搖頭,我告訴他我等等上車打算直接睡覺。傑克把他的手提行李袋放在長椅上後,走去販賣機買了杯濃縮咖啡,咖啡機的運轉聲打破了休息室的寂靜,此外還有散出滿滿的咖啡香。
「你等下不睡?」我問傑克。
「我喝咖啡還是睡得著。」傑克說。
沒多久,廣播聲傳來:「要前往北邊高原的旅客,可以準備乘車了。」和休息室的情況一樣,只有我們兩個乘客,司機上車前檢查了我們的車票。我們上了車後,發現車上也都沒人。因為不知道途中還會不會有其他人搭車,所以即便都是空位,我們還是按照車票上的號碼坐在雙人座。傑克說他想坐靠窗那邊,問我介不介意,我告訴他我不介意。我把背包放在置物架上後準備睡覺,傑克和車窗在我右手邊,所以我看到的是他的左側臉,沒有傷疤,而且他的左側眼睛真的有點太小,不怎麼好看。除此之外,我發現傑克的膚質是真的好,這也是他臉上少數對稱的地方。發車沒多久我就睡著了,再起床時我感覺到巴士正駛在上坡路上,傑克盯著車窗外看,他看起來完全沒睡。我問他我睡了多久,傑克說沒很久,但我們都沒戴錶,所以也不知道確切的時間。我往傑克那邊看去,車窗外仍然是黑的,天還沒亮,但我也不想再繼續睡了。
「你要喝水嗎?」傑克從他的行李袋拿出一瓶礦泉水。
「那行李袋是你當初搭船回來時的那只嗎?」我問。
「是,我覺得要盡量帶上當初的東西。」傑克說。
「那這瓶水應該要拿來刮鬍子。」
「我甚至帶了當時的刮鬍刀,至於肥皂,我買了一個同樣牌子的。」傑克從行李袋裡拿出那把已經鏽蝕斑斑的刮鬍刀。
「我勸你別用它刮鬍子,會破傷風的。」我說。
「我當然知道,我有準備新的。」傑克把八年前的刮鬍刀收進行李袋裡。
巴士又開了一段後,在一間老舊木屋前熄火,司機轉過頭來跟我和傑克說:「客人們,這裡要查驗證件。」
北方的高原位於邊境地帶,所以在途中設有幾個檢查站點檢查身分以確認是否有偷渡者。一名老警衛拿著手電筒從老舊木屋裡走了出來,他睡眼惺忪,可能剛剛在偷偷地打盹。他在車門口對司機說:「先生,請出示你的巴士駕駛執照跟這台巴士的車牌證明單。」司機不疾不徐地從旁邊的小櫃子裡拿出一份文件夾。老警衛確認了文件後又問:「幾個乘客?」
「兩位。」司機回答。
「以來高原的乘客數來說,這還真多人。這路線很虧錢吧?」老警衛把文件交還給司機。
「我們公司確實不怎麼喜歡這條路線,但偶爾還是會客滿,而且它還是必要的。」司機說。
「我想我就直接上車檢查乘客的證件,這樣就不用讓他們再下車了。」老警衛大喊:「兩位先生,麻煩出示證件。」
我站起身從置物架上拿我的背包,我的證件放在裡面,傑克則是從他的口袋抽出他的證件。老警衛走了過來,我把證件拿給他看。
「好,請旁邊那位先生也出示證件。」
傑克轉頭把證件遞給老警衛,老警衛愣了一下,隨即又看了傑克證件上面的照片,然後笑了。老警衛問:「照片上沒有傷疤。」
「之前受傷留下的。」
「什麼樣的傷?」
「一顆子彈擦過去。」
「你跟人火拼嗎?可在這裡持槍是不合法的。」
「我曾是一位傭兵。」
「在一座島嶼?」聽見老警衛這麼說,我和傑克頓時都嚇到了。
「你怎麼知道的?」傑克問老警衛。
「因為你的側臉,和正臉有點不同。」老警衛把我們的證件還給我們。「難怪你們會來到這座高原。司機先生,可以了,我檢查完你乘客的證件了。」說完,他轉身準備下車
「等等……」傑克想留住老警衛。
老警衛停下腳步對司機說:「司機先生,抱歉,等我一下,有些話要對你的乘客說一下。不會占用太多時間的。」
老警衛先是長嘆了口氣,他說安德烈是他們這座高原的人,還有那群反酋長自治軍的幾位將領。「我是不懂他們大老遠跑去那座島嶼做什麼?而且他們那群人平常總聚在一起嫌棄高原太過平衡,太過對稱了。反正,他們那陣子從島上回到高原時,臉看起來都怪怪的,側臉不一樣,但正面看又沒什麼問題。就跟先生你一樣。」
「安德烈還在高原?」傑克問。
「不,他們只待了大概一個月,之後就往某個草原跑了。天曉得他們又想幹嘛,幫遊牧民族打仗?」老警衛說。
「能聯絡的上安德烈嗎?」傑克問。
老警衛搖搖頭說:「沒辦法,不過等等你們到高原的巴士站後,可以去安德烈他家的小木屋看看,應該再半小時就到了。他們住在巴士站不遠處的村落,他家就在村裡的噴水池附近,到時候問問路人應該就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安德烈那群人。」傑克和老警衛道過謝後,老警衛就下巴士了。
巴士重新發動,天也漸漸亮了。
「你不是說安德烈是你朋友,那你怎麼會不知道他就是北邊高原的人?」我問傑克。「我和安德烈是在維爾多芙酒吧認識的,那天我剛好也喝著威士忌加冰塊。」傑克回答。「然後,安德烈就走過來問我比較喜歡高原還是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