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2018
老梗/古風/我說不是耽美就不是/偽微武俠
當年剛開始寫古風時練筆用的,刻意雕過文筆,那時覺得好刁鑽好累,但如今(2024)再看,是在寫啥鬼啦XD
那人居於山谷一側崖上,每過十載,他便會立於崖邊,凝望對岸。
今次乃第二個十年。
而另一個他,便立於另一側崖上,與之相望。
二人只能見彼此身影,無法見得神情,於繚繞雲霧之中,他二人心照不宣。
忽有清風,茫霧微開,視野未闊幾分,二人紛取腰上劍,穩扎馬步,各退五步,伏身踏步,向前直衝,飛至邊處,猛力一踏,踏落一片土石,凌空躍起,刀光劍影,手起刀落,穩步落地,不過眨眼光陰。
冷光交會,瞬時一霎,如二人相見。
二人位換,居於崖邊那人,擇下山徒步回室,一來散心散步,二來讓另一人有暇時離去。
不過,他悠哉返家,卻見另一人坐臥於草堂前,以劍撐己,勢雖慵懶,卻不可略其人炯炯神目。
多久未見那人煥發英姿?
十年?不,二十年?
他止步,愣怔視其人,心存有古怪,那人視線雖未落於他身,他卻能知其目光。
見那容顏,不因年過不惑而蒼老,倒顯復加少壯,又添老成穩重,叫他開了些眼界。
即便自身也未垂老幾分,終日沐浴自然之氣,恬然自得,不為世俗牽擾,唯一掛心之事,即是眼前那人。
見對方未曾理會,居崖者復步而前,蹙眉輕道:「你還在這做甚?」
那人鬆紮的馬尾一瞬晃動,抬起臉面,終見其凌人姿息,一雙劍眉下那對丹鳳眼忽利復輕,身姿的變化隨一聲吐息而起。
「等你。」
僅此二字,那人已站妥,聲渾厚卻飄然,又於此地格格不入,恍若誤入仙境之猛獸。
居崖者柳眉微皺,隨後一聲輕嘆,道:「等我做甚?」
「進屋說,可好?」
那人側過身,扭頭向屋示意。
居崖者沉面,心中霎有不滿,表言請君入內,心忖喧賓奪主,簡直太阿倒持。
二人入草堂,敞門席地而坐,居者奉上涼茶,此清幽之地,氣候合宜,多有涼意,復飲涼茶,神清氣爽。
那人連飲雙碗,居者劈奪茶壺,冷聲道:「你便來討茶喫?」
「非。」那人落下空杯,目光未及他人,且輕聲道:「想你。」
居者聞之色變,一時空了思緒,呆若木雞,過半晌,復凝神道:「少噁心我,到底何事?」
那人這纔扭頭望去,炯炯眼目似是失了神奕,活像受了屈,言道:「不騙你。二十年已去,你我皆入不惑之年,可你能保證,咱們還有下個十年、下個二十年不?」
居者沉心,尚未答覆,又替那人斟個滿杯,隨後一飲而盡,復將空杯遞往,見那人頓愣,他且眼簾微沉,道:「反正我便在此地等你,你無來,我也不找你。真要覺得力不從心,便書我一封罷,反之,你無見到我,便來這草堂,瞧瞧是否有我的書信。」
「那我為何──」那人似有顧慮,沉吟半晌,方復說道:「不徑直來這草堂尋你?」
居者斂容,忽地沉聲怒道:「起初你欲遍走江湖,行腳天下,我不願跟隨,覓得此境休養生息、閉關修練,相約十載一見,比試一劍,僅此瞬間,不多會面!今次一劍,你於我有成……然而眼下,你可是後悔了不成?」
那人抿唇正坐,一身正氣隨出,神采復出,字句鏗鏘有力,中氣十足,道:「是啊,悔!我悔了!這二十年來,我走遍天下,江湖中無人不知曉我名號,可我除了聲名遠播,戰書和手下敗將多不勝數,我還得到什麼?我又剩下什麼?這漫長歲月中我纔發覺,我總在雪花飛書中尋你一封魚雁,每每戰勝一人便憶起與你交手不分軒輊,可你從未書信予我,我都快忘了,你的聲音、你的容顏……」
語末音沉,那人垂下眼簾,氣勢霎損,方纔好比迴光返照。
居者仍是斂容,過將半晌,方解肅穆,大嘆一息,搖首言道:「傻子。本是你棄我遠走,如今倒反告我狀了?」
那人一驚,連忙說道:「我並非那等意思,我只是……」
尚未言畢,居者便以輕笑截止,再道:「傻子。這二十年,你莫不是只長肌肉不長腦子了?」
見居者言笑,那人又是一愣,卻未等至後語,便訕訕說道:「方纔那些,所言不假。我是真的想你……」
「慢。」居者抬手斷其言,見那人安分下來,纔道:「你十年見我匆匆一面,每年見小妹一面便是一日,你真說想我,我可不信。」
「我那是……你怎麼……」那人欲言又止,終未能吐出一句。
見那人煥發容光突萎,居者復加笑言:「小妹即葬於山頭梅樹邊,你以為我會不知你來了?」
「你……我……」那人吞吞吐吐,無法組織片言,居者笑靨映滿眼簾,他深吸吐息,終於稍稍凝神定心,這纔言道:「知我來此亦不相認,你也真夠冷血。當初約定由我提起,我又怎敢見你?」
「那你現在敢見我了又是何故?」居者滅去笑意,卻不肅穆,反倒玩味。
「你……不都說了?」那人抬手似有後言,卻搖首止言不及。
「何言?」居者問道。
如此一問,那人蹙眉,抿唇不語,一臉訕赧,憋了許久復吐言道:「我說,想你。」
居者噗哧一笑,久久不能消停,見那人神色古怪,聲聲銀鈴繞樑,終能言道:「如此,便撤了十年之約,由此住下,與我和小妹一同居於這白梅山,你與我說道江湖事,我教你打坐修心,咱倆一塊比試劍技,豈不一大美事?」
那人登時呆愣,面容茫然,似是驚詫不已,復見笑意,銀鈴聲響,腦中驀然閃過光影,場景乍現,同心思慕,久久未散。
「可是……」那人似有後言,吞吞吐吐,面色哀怨。
「可是。」居者復誦,不若膽怯弱怕,滿懷沉妥,形成對比,笑意雖退,卻帶有玩味之意,道:「你道起初約定由你定下,那麼今次便換我來定,內容即為我前述所言,你就是不願意也得答應,當初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由不得你說嘴。」
「你……強詞奪理!不可理喻!」那人怒聲,面卻不若其聲,倒有些無奈,又有些欣喜。
「怎的?江湖上有心上人了?莫不是都有妻兒了?」居者揚唇淺笑,扭頭視之,見那人面色驚怪,又言道:「真要如此,你趕緊走罷,我一人隱於這深山內,倒也落得清閑。」
那人面色復變,先有怒目,後有嘆息,垮肩擺首,愁容道:「一人生活腦子都不清醒了?瞧你這般悲苦,我乃蓋世英雄,自然不能為你不顧。」
以為這般言說便足明瞭,卻未料居者似笑非笑,像極偷腥的賊貓,道:「是麼?大人解救蒼生可是膩了,纔想起我這腦子不清的友人,亦是委屈大人了。不過大人若有妻兒相依,無須理會我一介草民。」
「你你你、你夠了你!」那人抬手指對,繃著臉罵道:「我是哪裡得罪你了?你要不想我留下便直說,咱們十年後再見,什妻什兒,胡說八道!一句話,到底要我留要我不留?」
「留。」居者沉聲應道,氣息驟降,定神視其人,而後唇邊復現笑意,道:「那你說說,我方纔所言,何處有誤?」
那人愣思,突覺羞赧,見居者目光有如枷鎖,便撓首訕訕然道:「言之皆非,我既無妻兒,亦無心上人,壓根就沒解救過蒼生,不過打打殺殺,逢人且戰,孤獨傲世。真要說心中所思,牽腸掛肚,那……自然也只剩下你了。」
「呵呵,說得倒是不錯。」居者輕笑,將空杯斟滿,起敬一碗,復道:「那便如此定下,你要有何未了之事,理清復返罷,反正,我與小妹便於此等候。」
那人先是愕然,又是垂首,終抬眸懦懦言道:「是有些事,十日回,順道給你帶些禮物罷。話說小梅姑娘……在那兒不知過得可好……」
居者聞後笑意深濃,目光落碗,不著邊際,柔聲道:「見那山頭寒梅傲盛,便知好與不好。待你歸來,同去賞觀,你道可好?」
那人有些愣神,頓時無思,卻能見到繁多情景,歷歷在目,回神時見居者與己相視,霎感欣慰,不由揚唇。
「好。」
當初相約十年一劍,亦為十年一見。
今日相約破釜沉舟,此生相繫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