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東西》試讀心得

性交都像在拼圖。身體最先對齊,難反而是沿著凹凸的邊緣把彼此的心事和祕密逐一填滿。
所以我們很少真正拼完一張拼圖。

　　就如同腦神經研究發現，男人先性再愛，女人先愛再性。男人總愛諧音梗與斷章取義後相互嘿嘿對笑，就如同周星馳式的搞笑暗示，黃腔開的無厘頭。對女人來說莫名又下流，對男人來說卻滋養想像補充幻想，是滿足生命的營養品。如同書名一樣，才剛開始閱讀『世界之胃』的我不禁被書中毫不掩飾又魔幻的文句衝擊，那用超音速直球將徬徨期待渴求吞噬的慾望穿透眼、砸入腦後摔進內心的方式太過粗暴，手段實在太「髒」了。若說其他描述慾望寂寞的著作是覆蓋不同花色裝飾的面紗和身著層層包覆的衣裳舞蹈，無論衣裳薄厚，總是欲拒還迎，想讓你細細琢磨，無法一眼看透。那麼《髒東西》可以說是有人赤裸的展示撫慰自己肉體，坦誠的讓人臉紅心跳不已，卻讓人難以移開視線。試閱的四個篇章瀰漫著鋒利的足以穿透任何矯飾與口是心非的暴力，像是有人從背後用力將眼皮撐開，強迫正視以最直率方式表露的潛藏於內心中最赤裸的慾望。可以說陳栢青用將內心最迫切隱晦、難以啟齒的慾望以色慾吐露，跳躍感滿滿的連結非但不會讓人感到難以理解，反倒被每篇主人翁反覆的代入他的掙扎迫切。　

〈世界之胃〉：將別人掠奪過來吞吃下腹，就能滿足一瞬的飢渴

　　寂寞讓穆樹在泰國撥水節期間賭氣踏入三溫暖，而稱此時的泰國為世界之胃，我想是因為汁水滑膩的一具具肉體讓人不禁頻頻吞嚥唾液，「饞」了起來。原本穆樹以為能夠藉由一夜情的肢體交纏營造，但被搭訕又似乎被婉拒打發掉的經歷讓他自此之後更加迫切的追求將美食與情慾。所謂的食色性也，想來就是因為食慾和情慾一樣，總源於永無停歇的飢渴。無論哪種新鮮吃食，放在別人桌上時總特別色香味俱全。端上來時飢渴難耐，一點都不能剩下的全部吞入，骨頭都要打碎的吸吮殆盡，但是一樣的美食吃多了也不過那回事，吃的是新鮮與佔有，吃的是吹噓和禁忌。比如烤圃鵐，將鳥兒以酒淹溺後料理再整隻吞下，佐以餐巾掩護的酒池肉林的愉悅，就如同三溫暖中的雜交性愛，被寂寞推動卻不容見光，但求一瞬間被看見擁有的感覺。最後讓穆樹「性」致勃勃的，是期待能逐一征服曾耍弄自己的人和他的愛人，及目前一夜情對象的雄競勝利的春藥吧。

〈How to die young in Tokyo〉：如果不能決定人生的歷程，至少希望能主導終場

　　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這篇的主角因為以第一人稱來闡述，讀者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從他偶爾吐露的經歷與膝蓋上厚厚的繭，得知他難覓伴侶的揣揣和年華老去後對無法再吸引對象的恐慌。他選擇花光積蓄遠渡重洋至日本，第一次決定以交易方式擁抱一個G片男優，選擇之後要結束自己生命，只為了將自己永遠留在某個人的記憶中或眼中。究竟他的生命是多麼寂寞無望？全篇充斥著的吶喊在最後一刻嘎然而止，希望他是欲仙欲死或看到閃光燈，而不是真的如願死去。

〈外出點乩〉：在一起！在一起！

　　究竟和尚是真的被神上身，還是裝瘋賣傻？若是真神上身，那麼是關公還是西王母娘娘呢？陳栢青百無禁忌的小品冒犯到高高在上與情慾絕緣的神明身上。然而就算是神明也不可反駁難得有情郎，連直男都默默淪陷，難以割捨。至於最後結成的是什麼兄弟？拜託，都已經不能錯過那般愛著自己的人，也如交頸天鵝般依偎進人家懷裡了，還需要說嗎！？

〈羅賓簡史〉：變成別人後，我們才能成為真正的自己，但被解放的可能是惡魔

　　整篇以超級英雄蝙蝠俠和弟子羅賓，比喻一位政治人物李偉恩與其收養的14歲兒子。道貌盎然的養父在正直剛強的外貌下，卻和大宅地下室中放滿皮鞭束具的暗房一樣，藏有不可對外言說的癖好。除了SM外，他也喜愛少年，所以偷了養子的泳褲意淫。二號羅賓少年對養父的感情很複雜，充斥著少年對成年男人的仰慕、對父親的期待與對同性的喜愛，所以少年在這樣的關係中逐漸扭曲叛逆。而主敘者身為養子的同學，也對這個少年心懷戀慕，也偷了養子的泳褲。最後主敘者和養父在同志pub中SM的影片外洩，養子被誤認成影片主角之一後，養父為了政治前途打算送養子念軍校來切割不倫的傳聞，這事件成為養子自殺的最後一根稻草。養父利用養子的自殺作為輿論攻勢來造勢，而之後被領養的少女與少年則持續活在羅賓的陰影下，不是重蹈覆轍，就是為了掙脫而反逆，反而更加凸顯二號羅賓的影響。而主敘者也被曾經的戀慕和經歷影響，成為了整篇所謂的蝙蝠俠，成了社會上的反派。

　　這篇我反覆看了不下10遍，就為了捕捉隱藏在各種隱喻和迷幻下的真實。裡面有好多超級冒犯的象徵和議題，譬如戀童癖和SM，譬如道德倫理，譬如耶穌。透過遮住面容，人將心中的獸性和惡魔透露。而現代人早皆已戴上名為網路上的面具，並將不容於世但隱藏於心底輕輕搔癢的魔性盡數表露，如韓國和台灣的N號房事件。

　　不恰當註解這四篇，我會用NTR、暴露癖、角色扮演和三角戀結合SM和道德拉鋸等色卡來幫每篇別上標籤。光是這四篇，作者陳栢青就已經將能冒犯的都冒犯了。第一次看，焦點會在文字中直白的赤裸激烈色欲。第二次看，會建構在如舞池七彩霓虹燈般光線交錯映射般的場景中推演人物的一舉一動。第三次至無數次看，會努力想掀開印滿墨水的遮掩布巾。陳栢青筆下人物太過坦然的展示自己對情慾的渴求，反而更讓人想追尋詞句隱藏的蹤跡來窺視內心情感。畢竟，「袒露必須多過遮掩」，所以，「遮起來的，才會比暴露更讓人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