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短篇 | 陽春麵與髮夾

有別於充斥著滂沱雨聲的房子，走出屋舍竟一片清朗，陰柔的天空更隱約出現放晴的徵兆。

雨天憂鬱的情緒終結在她踏出家門的一刻，她擺了擺握著摺疊傘的手，向走來的男子打招呼。

儘管北部的春雨附著了海島的濕熱，但風吹過依舊滲著絲絲涼意。女子攏了攏襯衣，低頭凝視著二人挨很近的鞋子，掌心不自覺便熱了起來。

從屋簷滑下的雨水滴落在女子的臉頰，冰冷的觸感驚飛了她魂不守舍的念頭，驚嚇似地往男子身側倒。男子自然地扶了扶她，向她露出淺淺的微笑，輕輕抹掉她臉頰的水珠。

紅紅的臉頰上頭有情竇初開的笑容。

兩人走到巷尾的黑白切麵攤，一人要了一份陽春麵和嘴邊肉小菜。

狡詐的氣候讓人冒出一身汗，彼時還穿著薄襯衣的女子已解開領口的扣子，讓風能順著頸脖吹散身上的燥熱；男子的國軍制服更是透出一片汗印，只好摘下軍綠的帽子，露出亮亮的頭頂。

女子將筷子放了下來，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平頭。刺刺的觸感很像鬍渣。

「有點不習慣，但很特別。這麼短頭皮會不會曬傷？」

「目前還可以，帽子應該能起作用。也許下次回來你會看見熟掉的樣子了。」男子笑著露出小小的虎牙，將餘下的嘴邊肉都夾給了女子。

女子從口袋掏出了手機摀在手心，又將螢幕向下壓在大腿上，看著左右風景久久沒有說話。

男子從口袋翻出一個髮夾握在手心，又用掌心摩擦著髮夾鋸齒狀的邊緣，看著兩碗陽春麵遲遲無法開口。

結束了漫長等待而見面的兩人都有些不敢說出口的話，在越漸悶熱的氣溫下，升騰的溫度似是在加熱這種不安。

二人不約而同說了聲：「其實。」

「啊抱歉。」男子用握著髮夾的拳頭向女子比了比，示意她。

「沒關係，你先說。」兩人彼此禮讓著，保持著距離誰也沒有越過誰。但陽春麵早已見底，時間倒數著，該是時候離開。

「這些我可以收了嗎？」麵店老闆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思緒。

女子不語點了點頭。

髮夾鋸齒的邊緣似是深深刺入男子的心臟。他花了好幾個小時才離開壅塞的國道，越過數個街口，只為擁有兩碗陽春麵的時間；再不久，他又需要搭上路途回家看望家人。時間是如此有限，兩人卻依舊拖沓。

「我們拍張照吧。」趁著老闆轉身離開的間隙，女子瞄見食店外排隊的人潮，只好羞答答地翻開手機露出裡頭的相機介面。

男子不敢挨太近，只將上身往女子的方向靠近些，但螢幕的景框很小，他還是聽見了女子輕輕的鼻息。這是第一次兩人距離如此接近，不因閃避機車或雨水，而是純粹地、為了某種念頭的刻意而為。

也因距離的拉近，男子順理成章地將髮夾別在女子的耳旁，是朵細小的桔梗。

女子透過螢幕看見了男子笨拙的動作，髮夾別得歪歪扭扭，就像她喝醉時歪斜的步伐，一種透著酒香的情愫在她心中持續發酵，她沒有像此刻般心動過。

兩人離開麵店往來時的方向走去，此刻陰雲已徹底散去，男子卻還是撐開了傘，與女孩靠在一把傘之下。不再有詭異的氣候，彷彿季節的情緒穩定了下來，風景也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