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老餅

小弟近日工作，聽見一席話，大意節錄如下：

「我認為，現代的年輕人實在抵不住壓力。以前我們工作，不吃飯也無所謂；現在的年輕人，不吃飯好像會死一樣，巴不得馬上吃飯，時間一到就下班。

……現在我們許多年輕人自殺，大抵也是如此。在我們的年代，哪有這麼多人自殺？個個都是沒天沒夜地拼，根本沒有時間考慮自殺。現在的年輕人，實在脆弱了不少。」

此話出自小弟某年長同事之口。他不忘多補一句：

「不過事情就是這樣的。我們的上一代，也看我們不爽；我們也看你們不爽；你們也會看你們的下一代不爽。有什麼辦法呢？我唯有調整心態吧。」

這句倒是觸發了小弟的靈感。時代是巨輪，如果人類世界就此停步，標準永遠都一樣，人類自此就不會進步。

例如說，數百年前，癌症依然未為人所知；數十年前，細菌感染是人類的頭號殺手。然而科學隨時間進步，一路走來，世界出現了標靶藥和盤尼西林。若時間巨輪停止，人類大概依然活不過五十歲。

所以為了精益求精，巨輪必須轉動，時間不能停止，我們不可以原地踏步。巨輪轉動，本身就是冒險之舉；有些東西來到，代表有些東西可能被轉走。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是如此。

時代演變，人類理應隨時間進步。不過所謂的「進步」，又或「退化」，其實全憑閣下如何理解時代變遷。「變化」本是中性詞，究竟是好是壞，始終要加上人類的主觀感情。

既然「變化」了，以前和現在的東西自然不同，老一輩的人難免覺得詫異——因為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可是，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也許有些東西轉變了，當然覺得奇怪。

比如說，根據小弟那位老同事的話，以前的工作心態是要拼命工作，所謂「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很好。不過，現在的工作心態是要更平衡生活，不能一受你錢財，就要替你無限消災。不喜歡工作的，按章工作就好。

可是，拼命工作不代表是對的——新界的牛也很拼命，吃力可以不討好。不錯，勤奮是工作者的基本責任；可是，做事的智慧才是王道。做得聰明，當然省回力氣，看上去也沒那麼拼命。

可見「變化」，不代表以前的心態必定對，也不代表現在的事情必定錯。再說直白一點：想要生活好，有什麼錯？何必為一份工作而花光力氣，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長輩有許多事情沒有見過，自然覺得不正常——自然看下一代不順眼。反過來說，我們看上一代，可能也不順眼吧；以前的事情，我們可能也覺得「不正常」。

例如說，文化潮流最容易轉變。以前費玉清唱「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他那副字正腔圓，還要仰高頭、陪笑臉的姿態，現代幾乎失傳。又例如羅文唱「難得一身好本領，情關始終闖不過」，咬字之硬，又是現代歌手所不齒的。

而且社會環境不同，硬要張飛比岳飛，恐怕不是辦法。以前的人沒有選擇，必須要捱——這不代表「捱」必然正確；現在的人富裕起來，當然不必捱。「捱」不辛苦麼？既然辛苦，為何又以「捱」自豪呢？

不錯，捱能鍛煉意志；但反過來說，捱不也損壞身體？享受生活，著實意志不及長輩，但不也輕鬆一點麼？

凡事總有兩面，變遷亦然。要看哪一面，全憑閣下選擇。

至於那位同事，據聞他已經工作三十餘年，常獲客人稱讚，而且樂於助人。說到頭來，他終歸是位好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