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之心」第六章，自由歌唱（一）

第六章，自由歌唱

「阿蓮娜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臉！阿蓮娜現在長得好大隻、好漂亮！」

阿速卡握著泰洛斯戰刀，疾行穿過長得比她還高的蘆葦草原，草尖的露珠紛紛掠沾在她的臉頰與斗篷上。

初晨的陽光試著驅逐滾滾草浪上的寒氣，但她呵出的氣息依舊化作陣陣白霧。

她一口氣衝出蘆葦叢，停在河岸邊，伏低身子，眼神警惕地掃過四周。

初春的風拂過凍寒的河水，昇腾出一縷縷細絲薄霧，仿佛是冬日的餘韻。

不遠處，綠樹小精靈們忙碌地或蹲或坐，在河灘邊捧水洗臉、洗腳。

連傷勢初癒的小玫瑰也赤身裸體站在河裡，慢慢洗滌身體上的塵埃與下身的深綠血污。

她的銀色長髮散亂地披在背上，纖細修長的手指梳理順開糾結的髮束；她的舉止優雅，兩對如流彩紫晶的翅膀抒展大張，被晨風吹得不住抖動，陣陣水氣從她身邊飄過，有如仙靈沐浴。

小百合則撩起長袍下擺綁成一個大衣結，緩緩走進寒冷河水，親暱地站在小玫瑰身後替她綁起單股麻花辮。

「阿速卡媽媽，妳醒了啊！」蹲在河邊的阿蓮娜朝阿速卡熱烈揮手，再回頭看著自己的水中倒影。

「你們⋯⋯為什麼不叫醒我？」阿速卡謹慎地收起刀子，踱步到阿蓮娜身邊，眉頭微蹙。

「因為妳看起來好累，睡得好熟，大家都不敢吵醒妳。」

阿速卡眨眨眼，無話可說。

阿蓮娜手掌不停輕沾河水，舞動的觸角也不時點在水面上，將清澈見底的河水激岀一陣陣漣漪。

河上霧氣漸漸消散，一簇簇閃爍在水面上的陽光破散粼粼，她倒映其上的可愛笑臉跟著搖晃輕舞。

「妳又在做什麼？」阿速卡問。

「阿蓮娜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臉！阿蓮娜現在長得好大隻、好漂亮！」阿蓮娜左顧右盼，朝著倒影擠眉弄眼、吐舌頭，不斷打量自己身體，語氣掩蓋不住興奮。

阿速卡無奈道：「沒有人會稱讚自己漂亮的。」

「但是我真的很漂亮啊！」阿蓮娜一邊拉開衣領，一邊自豪打量渾圓隆起的乳房，對著阿速卡開心笑道：「連這裡也變得好大好滿，摸起來好軟好好玩！」

阿速卡乾咳一聲不再理會阿蓮娜，自顧自單膝跪在河邊，將手伸進冷冽的河水中搓洗，掌心乾涸的血跡漸漸剝離化去。

紅色的、古德溫的血；綠色的、小玫瑰的血，一絲絲在河中暈開，在她注視下被水流悠悠沖走。

等雙手洗淨了，她起身甩掉手上水珠，對阿蓮娜說：「以後你們要做什麼，一定要先通知我，不管我是醒著還是睡著，叫不醒我就把我打醒。分開行動對你們非常危險。懂嗎？」

阿蓮娜朝她點點頭，隨口應聲好。

阿速卡皺起眉本要說些什麼，但看到小玫瑰走回岸邊，打著哆嗦、笨手笨腳穿上粗布衣後搖搖晃晃朝她走來，她臭著的一張臉也軟了下來，不再嘮叨。

「妳的情況如何？」阿速卡問。

小玫瑰疑惑地看向阿蓮娜，阿蓮娜也不玩水了，連忙站起翻譯：「小玫瑰說她現在好多了，昨晚睡得很好，只是有點餓⋯⋯咦？」

阿蓮娜轉頭疑惑地看著小玫瑰，兩人觸角輕輕抖動，彷彿在編織著無形的話語。

阿蓮娜眉頭一舒恍然大悟，附在小玫瑰耳邊低聲唸了幾句話，還要她跟著自己做出鞠躬的動作。​​​​​​​。

小玫瑰聽完點點頭，阿蓮娜不放心又附耳重唸了兩次，她才害羞地走到阿速卡面前，雙手交握在胸前，尊敬地低頭鞠躬，用生硬乾癟的泰洛斯語說：

「阿速卡大人，肥、肥腸⋯⋯非常謝謝！」

「妳不用這麼客氣。」一抹紅嫣襲上阿速卡臉頰，柔和了她的銳利眼神。她帶著歉意說：「我反而要跟妳說聲抱歉，昨晚逼妳想起不好的回憶。」

「小玫瑰說她已經忘了，妳也不要在意。」阿蓮娜翻譯道。

「什麼？」

「我們的同胞都是這樣，」阿蓮娜解釋：「我們對不好的事情忘得特別快，昨天的壞事，今天就忘了。」

阿速卡狐疑地看著這兩隻綠樹小精靈，不可置信地搖搖頭，說：「好，我知道了。不過我們現在得準備離開了。小玫瑰的身體狀況可以趕路嗎？」

「小玫瑰說她應該還行，只是肚子餓得咕咕叫。」

阿速卡聞言，從斗篷暗袋摸出肉乾交給小玫瑰，說：「最後一片，為妳保留的，吃吧。」

吩咐完，她對阿蓮娜說：「那就招集所有人，行動吧！」

「可是，阿速卡媽媽，妳還要等我們一下下喔。」阿蓮娜縮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怎麼了？」

「我們還有一些些事情要做⋯⋯」

「什麼事？」阿速卡語氣冷峻。

阿蓮娜尷尬一笑，吞吞吐吐地說：「我們還要唱歌。」

阿速卡眨眨眼，嘴巴一癟，索性雙手抱胸，等著。

「嗯⋯⋯是這樣的，」阿蓮娜解釋：「我們要舉辦一個簡單的儀式，紀念小櫻花。」

「小櫻花？誰？」

「我們昨天犧牲的同胞。」阿蓮娜輕聲地說：「我用妳的方法替她取的名字。」

「所以你們的紀念儀式還需要唱歌？」

「是的。」

「不能等回到綠樹王國再做嗎？」

「不能。」阿蓮娜態度堅定地搖頭。

「為什麼？」阿速卡臉色一沉，不悅地問：「妳知道我們身後有公會的追兵、監察小隊，還加上黑幫一大批殺手，隨時都會殺過來？」

「知道。」阿蓮娜點頭。

「那你們還在這邊悠哉唱歌是為了什麼？」

「小櫻花想要自由，她想要盡快回歸森林母親的懷抱。那是她的遺願，也是我們的願望。」

「你們好不容易靠著我才重獲自由逃出來，居然要把寶貴的逃命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面？」阿速卡不可置信地說：「你們這麼想被抓回去當奴隸，又一次失去自由嗎？」

「如果有了自由，卻不能想唱就唱，那還是自由嗎？」阿蓮娜輕聲反駁，認真看著阿速卡。

「你們想的會不會太天真！」

「阿速卡媽媽，」阿蓮娜沒有被阿速卡的怒氣嚇退，反而走向前，牽起她的手，眼神迷離地說：「小櫻花她⋯⋯」

阿蓮娜甩甩頭，放棄生硬的泰洛斯語，改用更流暢的史卡拉貝通用語訴說：「小櫻花她是我們的『節點』，她為了掩護大家逃跑，最後犧牲自己。她值得一個跟世界道別的機會。我們也值得一個最後一次想念她的場合，把我們的悲傷洗去。好嗎？」

阿蓮娜望向閃爍粼光的河水，說：「這條河叫『淚河』，阿速卡媽媽妳聽過嗎？」

「我知道，我知道。」阿速卡略略思索後放開阿蓮娜的手，走到河邊一棵紅杉樹下，輕倚樹幹，低聲說：「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阿蓮娜燦爛一笑，蹦蹦跳跳回到同胞身邊，改回泰洛斯語開心大叫：「阿速卡媽媽妳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