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9|閱讀時間 ‧ 約 26 分鐘

【扶桑樹下】一、冥誕─1

  「綰兒姐姐,能不能不去嘛?」
  「不行。」
  「可母后今天出巡去啦,只要妳不說,她便不會曉得。」
  「還是不行。」
  「綰兒姐姐……」
  「你倆去問齊雨先生吧,先生說今日休課便休課。」

  被稱作綰兒姐姐的姑娘左右手各牽一個娃娃,半拖半拉著往第六天的合虛宮前進。兩個娃娃生得如出一轍,有著一模一樣的五官、身型,穿著也毫無二致,若不是左邊這位紮著總角,是個男孩兒,右邊那位挽起丱髮,是個女孩兒,著實難以看出差異。

  「可經學課好無趣……」
  「而且好多仙者來啦,王母娘娘的瑤池好熱鬧,第三天也有好多好玩好吃的。」

  兩娃一搭一唱地表達強烈的逃課意願,但姑娘像是習以為常,看上去不如何頭疼。

  只聽姑娘安撫道:「你們好好聽課,待下了學姐姐再領你倆去第三天玩兒,直至玩到走不動了才回宮,這樣如何?」

  「好吧……」
  「綰兒姐姐不許反悔。」
  「姐姐幾時說話不算話?行啦,乖乖進去吧,齊雨先生等著哪。」

  兩娃一模一樣的臉寫滿一模一樣的不樂意,一起鬆開少女的手,有氣無力地走進合虛宮,離綰好笑地目送兩個小傢伙進門,這才轉身,坐到宮前庭院一棵金木犀下乘涼。

  其實兩娃大可分別穿童男童女的服飾,讓人方便認出,可他倆的娘親,天后本人,偏有個惡趣味,老愛抱著兩個寶貝到處讓人猜哪位是哪位,給人猜倒是無妨,但她老人家偏還要擺出「你如何能不知?」的嚴肅表情,一些膽小的仙者若猜得不對,總嚇得雙膝一軟,一股腦磕頭求饒,一口一個小的有眼無珠小的罪該萬死,但凡這些小仙有一點半點勇氣抬頭看一眼天后,便能發現這位母親臉上掩不住的優越之喜,她這對寶貝果然還是身為娘親的她才能一眼分別,娘親覺得自己挺行的!

  離綰知道兩娃的娘,四海八荒的母神天后,本性就是如此頑皮,唯她佔據的那個位置總不允許她顯露這般姿態,憋得久了偶爾利用這位置尋他人開心也是情有可原。

  但長此以往總不是辦法,為了不讓眾仙家一見到長相別無二致的小殿下、小郡主時轉頭就逃,當天后無暇育兒託付給離綰時,她便會做點不同造型,好讓不熟悉的眾仙能安心同小殿下們問好,一方面樹立殿下與郡主的形象,一方面教導兩娃認人,省得長大了人人見了都臉盲,見了人人也臉生。

  「先生好。」
  「先生好。」
  初夏的暖風吹來小殿下與小郡主氣若游絲的問好。

  「嗯,坐。」以及另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他說道:「適才,為師等二位殿下時起了一掛,聽聞小殿下覺得,經學課甚是無趣,是嗎?」

  紮著總角的男娃娃一驚,掐著顫抖的聲線說:「不,不敢,先生的課甚是有趣……」

  男人笑了笑,離綰感覺大事不妙,只聽他說:「是嗎?既是如此,今日為師替二位殿下多講授兩時辰的經學吧。」

  「……哇啊!綰兒姐姐!」
  「……嗚哇!」

  離綰腦門冒出幾條黑線,趕忙提起裙擺奔進門,連聲哄道:「哎呀不哭不哭,殿下乖,郡主乖,齊雨先生逗你們呢……好了好了,不哭啦,下學姐姐帶你倆去買捏麵人,嗯?不哭了啊。」

  看來九重天上老愛同別人過不去的,顯然不只天后,離綰一手一個拍撫兩娃,忍不住腹誹,齊雨這家伙跟兩個娃娃過不去當真無聊。

  再有幾日便是天君冥誕,九重天上下無不張燈結綵,按天后的意思,誕辰之日無論哪年哪月過,都該高高興興、熱熱鬧鬧地過,莊嚴肅穆的弔念活動一律撤換,歌唱跳舞雜耍唱戲樣樣來,她說:「君上他嚴肅了大半輩子,連看個戲都得板著臉,生怕笑得開了把四海八荒主君的威儀笑沒了,如今肉身已逝,可算能盡情笑啦,笑得再開也沒人看見,哀家自然得安排安排,把那些最好看、最有趣的玩意兒都呈上來吧!」

  離綰坐在學堂門邊犯睏。好容易安撫住哭得涕淚縱橫的兩尊娃娃,她朝齊雨投去兩把眼刀,在小殿下、小郡主泫然欲泣的哀求目光中挨著門框同他們一起聽講。

  兩位殿下年方五百,很是稚嫩,經學課講述的佛法理氣對他們來講著實艱澀難懂,可齊雨堅持陶冶性情宜盡早開始,現在聽不懂,背起來也行,將來想起時悟得比較快,此話聽上去煞有其事,但離綰隱約覺得,這位太傅只是覺著拿本佛經晃晃悠悠的唸,遠比指點兩娃學術法或武藝輕鬆許多。

  離綰對這經學課同樣興趣缺缺,她自小便是個坐不住的,但凡屁股必須離開椅子的課,學起來比誰都快,必須正坐幾時辰的課,則是睡的比誰都多,即使如今年屆三萬,已不是小姑娘了,經學課之於她依然是入夢良藥,她彷彿能在齊雨低沉的嗓音裡看見牆上掛的卷軸,古字紛紛龍飛鳳舞地游走起來……

  啪!齊雨俐落合上佛經,拯救三隻被周公綁架的人質,「今日到此,下學吧。」他說。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