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論》第三章、狄恩

　　狄恩臉上露出疑惑，柳青的帕利亞語雖然已經很順暢，但「因果」這個自創的異鄉詞語卻讓狄恩等人理解不了。

　　但徒兒這個詞，讓他想起了一名同樣來自異鄉的劍客。

　　「蒼昭？」狄恩猶豫片刻，張嘴說出這個名字。

　　「你果然知道我徒兒⋯⋯」柳青對此感到興趣，她從狄恩身上不只算出蒼昭的因果，似乎與自己也有因果。

　　對於兩位精靈，柳青輕易看出他們與蒼昭並沒有因果。而惡魔的因果根本是一團亂麻，那大概是連天師都無法推算的種族。

　　這兩者最容易見過已經失蹤百年的蒼昭，但精靈身上卻沒有因果。

　　反而是壽命不長的人族⋯⋯不對！

　　柳青神色一凝，邁開步伐走向狄恩，看似緩慢地走動，卻在幾步間就從遠處走到狄恩面前。

　　見過柳青實力的黛琳有些緊張，連忙喊道：「前輩⋯⋯」

　　狄恩發覺對方沒有敵意，於是任由柳青靠近，但當柳青伸出手要按上自己胸膛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蘇摩爾緩緩退後，將身體盡量遠離狄恩與柳青，而看見黛琳反應的伊希，頓時知道對方實力絕對超出己方很多。

　　「閣下。」他跟著喊出口，手上搭起長弓，拇指扣上弦，緊告意味濃厚，試圖阻止柳青手上的動作。

　　柳青卻只是將手伸到狄恩面前，閉上雙眼像是在感受他身上的氣息，沒有做出其它舉動。

　　伊希沒有放鬆，維持手上搭弓的姿勢。

　　一旁黛琳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是要跟著搭弓，還是先阻止伊希的魯莽舉動。

　　短短數秒後，柳青張開雙眼並退後一步，嘴角上彎，再次恢復面容上淡淡笑意。

　　她瞟過伊希手上動作，沒有太多反應，然後回過頭，有些讚嘆地看著狄恩問：：「你似乎不懂如何使用你身體裡這份力量？」

　　狄恩聽到這句話，先是感到有些困惑，待他想明白柳青話裡的意思後，按捺不住激動地問：「妳有辦法？」

　　柳青明瞭地點點頭，開口說出一句讓眾人不解的話：「原來因果在這裡。」

　　不等狄恩回應，終於想明白的柳青就再度向他表示：「用蒼昭的消息交換吧。」

　　狄恩沉默片刻後，搖頭否認了這個提議：「我不能和妳做這個交易。」

　　「哦？」柳青疑惑地挑眉。

　　「我只知道他曾經駐守希摩城，而妳救了黛琳，這份消息遠不足已償還。」狄恩認真地看著柳青，語氣愈發誠懇。

　　蘇摩爾聽到狄恩的話，一直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卻看見柳青似笑非笑地掃過自己一眼，心頭一緊，不由得又繃緊神經。

　　柳青深深地看了狄恩一眼，隨即收斂目光，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塊方寸大小的白色美玉。

　　「足不足夠我會自己判斷。」她將玉遞向狄恩，跟著說明：「只需要將它貼在額頭上就可以知道內容。」

　　狄恩並沒有伸手接過，柳青見狀，神色淡然地繼續解釋：「蒼昭偷走一柄劍，我只是來找回他偷走的劍，他的生死與我無關。」

　　她又看蘇摩爾一眼，臉上沒有多餘情緒地說：「所以不管他是你殺死，還是那位惡魔殺死的，我都不關心。」

　　「明白了嗎？」她笑著問。

　　蘇摩爾頓時全身發麻，他想要馬上逃離這個女人，這個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女人，甚至短短幾句話，已經將他嚇得不敢動彈。

　　狄恩看著柳青，半晌後伸手接過白玉。

　　「我需要付出什麼？」他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柳青的臉龐，並不是因為癡迷於她的美貌，而是想搞清楚她真正的想法。

　　輕笑一聲，柳青沒有回答，而是朝黛琳招了招手。

　　伊希看見情況緩和，才收起手上的弓，向柳青微微鞠躬表示歉意。

　　柳青沒有看向伊希，只是堆起和煦的笑容和黛琳隨意交談，但伊希卻看見她的手微微向自己擺了擺，似乎是在向自己說她不計較。

　　蘇摩爾依舊不敢放鬆，但想到剛才柳青與狄恩的對話，他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狄恩，因為剛才從他身上聞到撒謊的氣息，知道狄恩是刻意在幫助自己。

　　狄恩察覺他的眼神，也轉頭看向蘇摩爾。

　　被發覺的蘇摩爾倏地一僵，神色不自然地將頭轉向一旁。

　　黑暗的地牢中，一名蓬頭垢面的男子低垂著頭，他渾身上下許多地方都黏著乾涸血跡，身上穿著已經破爛又髒汙不堪的囚犯服，雙手朝後被牢牢固定在牆壁上的精鑄鐵環，唯一能做的姿勢只有跪著。

　　他低垂的臉上，嘴唇不停地蠕動，正努力從乾啞的喉嚨中擠出一點聲響，再從因為缺水而蒼白破裂的嘴唇中流洩出幾不可聞的氣音。

　　「凡提斯、萊茵、薩阿、沃爾克、狄恩、希摩、蘇克曼⋯⋯」

　　牢門被打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來者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名被綁在牆壁上的囚徒，他所站的位置，剛好讓肩膀以上部位都籠罩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半晌之後，他才語氣冷淡地開口問跪在地上的囚徒：「住得還習慣嗎？」

　　囚徒像是對此人出現毫無所覺，只是繼續垂著頭低語。

　　來人蹲下身體，露出英俊的面容，他假惺惺地擰眉看著囚徒，臉上出現可惜的神情，輕聲說著：「看看你，現在不背誦點什麼，已經開始記不清楚自己是誰了吧？」

　　此人伸出手將囚徒雜亂黏膩的頭髮撥開，然後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強迫囚徒抬起臉，只見囚徒眉眼間青筋密布，臉頰處出現黑炭般的裂痕，儼然已經開始出現惡鬼化的跡象。

　　嘖嘖兩聲，臉上浮現欣賞神色，來人讚嘆道：「壓制得真好。」

　　囚徒渙散眼神逐漸集中，終於回過神看清楚了面前來人的樣子，他沙啞著嗓子，擠出了一個名字：「安德伽⋯⋯」

　　欣賞完囚徒的慘狀後，安德伽收回手，囚徒的臉再次無力支撐地垂落。

　　他從懷裡拿出一塊布擦拭手上的髒汙，語氣冰冷地敘述著：「當年我散播邪神信仰，而你卻眼睜睜看著人民被染成惡鬼也不願意交出壓制邪神的方式。」

　　安德伽站起身，將擦拭過的布丟向囚徒，然後冷笑說：「現在⋯⋯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蓋因。」

　　牢門被闔上，片刻之後，微弱得幾乎無法聽聞的背誦聲再次響起，牢內也再度與世隔絕。

　　從黛琳那裡得知希摩城的方位，並收下她主動贈與的地圖後，柳青就在黛琳依依不捨地目光下離開了。

　　自始至終，她卻再也沒有與狄恩交談過，也沒有再用眼神威脅過蘇摩爾。

　　這讓狄恩感到疑惑，也讓蘇摩爾放下心中的大石。

　　蘇摩爾走到狄恩身旁，罕見的沒有出聲嘲諷，只是在對方將視線轉過來後，伸手朝旁邊的空地一指。

　　看一下正在交談的兩位精靈，狄恩朝他點點頭。

　　蘇摩爾率先離開，狄恩邁步跟在他身後。

　　惡魔走到稍遠的距離後，轉過身雙手抱胸，等待狄恩走近，第一句劈頭就問：「你究竟是誰？」

　　狄恩沉吟一會，並沒有回答蘇摩爾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得看你想知道的究竟是什麼？」

　　蘇摩爾瞇起雙眼，也沒有回答狄恩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著：「能夠在精靈族沉睡了這麼久才甦醒，又讓精靈們避諱而不談。」

　　停頓一下，看著狄恩始終沒反應的樣子，他繼續說：「有著老道的戰鬥經驗，與強大的恢復能力⋯⋯」

　　再次停頓片刻，感受狄恩的情緒後，蘇摩爾笑了：「全都默認了？」

　　「那麼⋯⋯即使那些貪婪存在也都不敢靠近，所到之處連邪神囈語都無所聽聞。」他繼續說著，並繼續用能力去感受狄恩內心情緒來驗證自己的猜測。

　　此時，狄恩卻突然打斷他的自說自話，他面色古怪地指正：「祂們更像是嫌棄我，而不是不敢靠近，剛剛戰場上我就有聽到，只是祂們似乎連微弱神力都不願意為我浪費。」

　　仔細感應狄恩情緒，知道他並沒有說謊的蘇摩爾，臉色疑惑地道：「被諸神棄若敝屣嗎？」

　　這句問話似乎不是真的希望狄恩回答，而是對這個狀況感到不解。

　　隨後他將心裡的疑惑暫時壓下，抬起頭看向狄恩，神色認真地開口：「這樣的人族我只知道一位。」

　　狄恩不為所動地看著蘇摩爾，坦然迎向對方逐漸肯定的眼神。

　　「和吾主簽訂契約的人類，是你嗎？」

　　「卡德．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