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17|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似是舊識》捌、黑影

  明月當空,宅院內樓閣近月,玉欄繞假山而立,四面朱牆隔去喧嚷,牆外門前一雙石獅甚是威嚴,門匾上龍飛鳳舞書著「司天將軍府」五字,漆金奪目,可見此地氣派奢華。


  夜色沉沉,微風輕拂,正廳內雖燭火通明,卻是闃寂無聲,突地一陣沉而有力的步伐由遠而近,緩緩走來,終是跨入門檻踏破這份寧靜。


  「參見將軍。」


  傅洹律站在廳中,一頭青絲垂散於身後,月白袍服上繫著雲紋腰帶,一管紫竹梅花笛握在掌中,看向聶清焉時,雙眸淡若止水,唇角笑意若有似無,煞有濁世翩公子之態。


  「褚安,丹鴻山嵐。」


  聶清焉淡聲吩咐,落坐正廳主位,眉眼清冷,淡淡看了廳中男人一眼,鳳眸中鋒芒閃過,彷若勝券在握。


  而傅洹律聽見丹鴻山嵐一詞,心中一喜,面上卻仍是寡淡無波:「無功不受祿,將軍此禮太過貴重,在下受不起。」


  對方話音才落,褚安便已捧著描金盒器走了過來,抬手一遞,向來面無表情的一張臉,此刻竟隱隱浮現出幾許不甘願:「傅公子好口福。」


  「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他鮮少有回話回得如此迅速的時候。


  聶清焉自顧自的端起茶盞,就著杯緣輕呡一口,像是早料到了對方會欲拒還迎似的,模樣從容不迫,矜貴雍容,只是靜靜等著下文。


  「鄙人不才,參不透京中風情,兩日前有幸得到一曲譜,曲調變化無窮,音階繁複,撲朔迷離,如戰場殺伐,對錯只在一念之間。」


  聽得此言,聶清焉眸色微冷,心中瞭然。


  「民以食為天,在下就不擾將軍用晚膳了。」說著,傅洹律接過褚安手中的錦盒,不忘掂了掂那錦盒的份量。


  他心情大好,於是在踏過門檻前,又悠悠補上一句:「說來,皇城外小食固然可口,又怎及皇城內鮑參翅肚?欲曉其滋味,先得近其處。」

 

  褚淮回府時,正看見傅洹律抱著錦盒離開,只見對方眼角眉梢中的喜色不言而喻,而他見到此景,卻是難過得只差沒把「傷心欲絕」寫在臉上。


  他匆忙捉住從正廳走出來的褚安,滿臉的不甘心:「傅公子手上那可是丹鴻山嵐?我求了主子好些年主子也沒賞我一盞!就這麼都給了他!」


  「我又何嘗不是?」褚安面露不豫,同樣心煩的扳開對方的手。


  「……傅公子究竟用了什麼法子換走我的茶。」褚淮直直盯著褚安,眼神晦暗,活像個怨婦。


  「那是主子的茶,與你何干?」


  「你懂什麼!人間十年也不過只得半斤,這說是金葉子也不為過啊!」


  「要本座斟茶請你進來?」


  屋內傳來男人嗓音沉冷,寒涼如霜,嚇得褚淮當即就軟了腿,險些摔倒在地,他本想扶著褚安起身,怎料對方反捉住他的手,拎著他的衣襟往正廳裡一扔,距離抓得甚是精準,直接將他扔到了聶清焉面前。


  「主、主子⋯⋯」他顫顫巍巍,不忘惡狠狠地瞪了褚安一眼。


  聶清焉撫著手上的玉扳指,鳳眸微掀,冷聲問道:「如何?」


  「回稟主子,姜姑娘主動問及明日何時入宮,並無異狀。」


  褚淮換了副正經面孔,抱拳垂眸,接著說:「此外,姜姑娘宿在城東曲華院,那宅子空了許久,不知是否為千機閣為弟子入京時有個去處而置辦。」


  而褚安一下便聽出了其中古怪:「臣記得,那曲華院是三進院,千機閣若是要為其弟子在京中料理住所,應當不會如此顯眼。」


  「是,聽聞千機閣已有弟子在京中多年,只是此人藏得深,尚且查不出身分。」


  褚氏二人一來一回,默契十足。


  聶清焉眉梢微動,神色淡漠,思忖片刻後再次端起茶,吩咐了句:「繼續盯著。」


  「是!」


  答完了話,褚淮抬手擦了擦額間冒出的細汗,心底慶幸主子沒有追究他的僭越,這可真算是劫後餘生。


  而一旁的褚安斜睨了一眼,只覺得活該又可惜。


  半個時辰後,城外一處院落內傳出一陣悶響。


  傅洹律眉頭緊蹙,面帶薄怒,看了眼手上的字條,又看向擱在案上那只裝著茶葉的描金盒子,彼時欣喜萬分,此刻只覺這茶宛如燙手山芋般,惹得他心頭煩躁至極,卻又捨不得扔。


  丹鴻山嵐乃是茗茶榜首,他原先想著那聶清焉如何有這般慷慨,原來是一早備了後招在裡頭,當真是心計深沉。


  與此同時,管家宮衍端著一碗貝母羹走了進來,小心翼翼說道:「少爺心情不大好,且用碗貝母羹緩緩。」


  傅洹律輕應一聲,將紙條置在一旁,端起碗便慢條斯理的喝起湯羹,身上的不悅頓時都少了大半,還真是應了那句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


  可宮衍卻是面有難色,欲言又止,時不時往外探頭,眼神裡藏不住的焦急。


  「何事?」傅洹律嚥下一口,心不在焉的問著。


  「少爺,其實……雍王殿下在外頭候著呢。」


  傅洹律手上的動作一頓,眸裡忽地閃過光芒,看向宮衍的眼神帶了幾分責問:「讓他等,你倒是敢。」


  宮衍抿著唇不敢答話,心想他可不敢,他可沒有自家少爺膽大包天。


  「還不快請進來?」


  「是!奴才即刻去請!」


  「等等。」傅洹律將紙條藏入袖中,理了理衣裳便起身:「把後廚那盅燕窩雞絲湯端來,我去迎他。」


  「啊?是!」


  宮衍雖是面露遲疑,可看著主子都踏出了門檻,自個兒當然也是不敢怠慢。


  他家少爺待雍王殿下,何時有過這般守禮了?

 

  入宮前夜,曲華院外有幾道黑影呼嘯而過,那些個影子披著夜色隱在牆角和樹上,若不留神還當真不會發覺。


  屋內的姜離攏了攏鬢邊細髮,長指一揮滅了燭火。


  夜色中,除卻月影朦朧,便屬姜離那對琥珀色的眼瞳尤為顯眼,她隔著窗櫺向外望去,極好的視力叫她一眼便能看清藏身暗處的斷魂門弟子。


  此次入京危機四伏,為保她周全,南硯麟的動作也快,一下便聯繫上了住在京中的二師姐,裡應外合的將弟子們送進京城,照這時間看來,她動身不過半日他們便啟程了。


  「還得是大師兄靠譜。」她唇畔留有極淺的笑意,朝外頭飛速探了一眼。


  七個,三女四男,與大師兄信中所寫的並無出入。


  見安頓得差不多,姜離轉身便坐下,闔眸運氣,想趕在入宮前再穩一穩這副身子。

  

  說來,她也還得感謝聶清焉那幾口真氣,旺如朝日,暖如潺泉,著實替她省下了好幾碗湯藥。


  突地啪嚓一聲,姜離猛然睜眼朝外頭看去,只見一片黑暗中有一道影子身形不穩,驚惶之中連忙抓緊了樹幹,這才沒有從樹上掉下去。


  她心想,這只怕是入京一行太倉促,累著了才會如此。

 

  外頭風聲蕭蕭,枝葉搖晃,樹上黑影險些踩斷了樹枝,鬧出了些聲響,惹得周圍其他弟子紛紛投以責備的目光。


  而罪魁禍首尷尬的伸手抓了抓頭,又回首看了眼已經沒了動靜的屋子,才沉默著將手上沾了藥的白布摘下,仔細收入衣襟裡,不再作聲。


  萬籟俱寂,卻似山雨欲來風滿樓般,危機四伏,殺機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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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念:

  熱烈歡迎傅公子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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