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門》為芥川龍之介所著的短篇小說。以下斜體字引自金溟若所譯之內容。
這是一個動盪不堪的時代,天災人禍接踵而來,連象徵信仰的佛具都被劈毀,作為柴薪變賣,可見是一為了生存而拋棄信仰的時代,道德感自然蕩然無存。
佛像或供具被敲碎了,那些油漆或貼金的木頭,推積在路邊,被當作柴薪來出售。
傭工坐在羅城門下休息,他四、五天前被主人解雇,正處於一搖擺不定的狀態,是否做賊或餓死於路邊。碩果僅存的道德感仍無形地縛在他的身上,但這條繩索似乎早已鬆動不已,雖然仍然起了懸崖勒馬的作用。但與其說他被綁著,不如說他正在尋找一種勇氣,使他得以擺脫這種束縛。
傭工雖是肯定了不擇手段,為了給這「倘若」下個論斷,跟著而來的必然的結果便是「除非做賊」,但他卻鼓不起勇氣來做積極的肯定。
入夜後的羅城門格外陰森,城門上堆積著無數具無名屍,簡直使人不相信其曾為活人的事實。
黑暗中搖曳的火光引起了傭工的注意,傭工壓低身子,躡手躡腳地爬上階梯,屍堆中有位老婦,拔著屍首的頭髮。一種強烈的情感,使他忘了周遭的屍臭味,或許這感覺可用嫉惡如仇的正義感概述之。眼前一景,以俗世的眼光來看,無庸置疑是件惡事。因正義感而生的勇氣,促使傭工上前將老婦制伏。這種勇氣使傭工前些日子的猶疑一掃而空,身為仗義執言的青年,怎會去做賊呢?
隨著頭髮一根根拔下,恐懼也從傭工的心中逐漸消逝了。而與此同時,對老太婆的激烈憎惡,也跟著漸漸抬頭了。—不,若謂對此老太婆憎惡,也許猶有語病。毋寧說是對所有的惡底反感,隨著一分一刻增強了。這時,如果有甚麼人對這傭工重新提出剛才在城門下他所考慮的,寧可餓死還是做賊的問題,傭工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餓死吧。
傭工將老婦制伏後,起初充斥著的正氣或稱對惡的憎惡感,因掌握他人性命於手的支配感而逐漸衰減。
傭工才意識到這老太婆的生死,完全處在自己的意志之下。而這種意識,使剛才一直強烈地燃燒著的憎惡之心,不自覺地冷下去了。所剩的只是完成某一件事,當它圓滿達成時的,安穩的得意和滿足罷了。
傭工質問老婦在做什麼?或許傭工期望可以聽到說服自己做賊的理由,某種他苦思數天卻依然摸不著頭緒的理由。然而,對老婦平凡的理由,憎惡又帶著冷峭的悔蔑重新湧上他的心頭。
「拔下這頭髮,是想用它來製作假髻哪。」
老婦隱約覺察到傭工的輕蔑,因此試圖去解釋。然而她卻把此惡行歸咎於同樣為了生存而欺騙軍官,將蛇肉當作魚肉販賣的女人。老婦與女人二人同為惡人,那麼老婦的惡行似乎可以就此減輕,使她的惡行有了一絲合理性,因為不做,她就得餓死。這句辯詞似乎成了壓垮傭工良知的最後一枝稻草,傭工剝下老婦的衣服,將她重重的踢到一旁的屍堆上,同樣留下了不得不的理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是的,拔死人的頭髮,不曉得是多壞的惡事。可是,待在這裡的死人們,都是些就這樣對付它也該受的人哪。... 我不認為這個女人所做的是壞事。不做,就得餓死,是沒奈何的。那麼,我現在所做的,也不是壞事。這也是,不做就得餓死,也是沒奈何的呀。那麼,既然了解這是沒奈何的這麼女人,應該也會寬恕我的吧。」
令筆者最為深刻的是下所引用的這段話,描述傭工所生「異常」的勇氣。傭工此時產生的勇氣,可能是決心做賊的勇氣,或更深層地說拋棄人性的勇氣。傭工從老婦身上看見,自己一直以來的所把持的道德感,在這亂世似乎是根本不值一提。在亂世中的惡行,似乎被貼上合理的標籤,成了為了生存不得不的權宜之計。然而揚棄人性,將與野獸無異,那成為城門上屍堆中不成人形的肉塊似乎也就成了傭工無法迴避的末路。
但聽著聽著,傭工的心中,產生出一種勇氣。那是剛才在城樓下,他所欠缺的勇氣。然而與剛才爬上這個城樓,抓住這個老太婆時的勇氣,卻是向全然反對的方向發展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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