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之下、黑暗避隱。迨榮光蔽及世界之盡。
欄杆後的囚徒正發出虛弱的呻吟。
為了士兵的薪酬,為了讓村莊裡少一張吃飯的嘴,里茲憑著一個月內爆長的身高,還有謊報年齡進了阿伊瑟斯的軍隊。
他摸了摸老舊皮革上數不清的刮痕,又摸了摸腰上鐵劍的劍柄。這不過是一把只有他手臂長的單手劍,劍刃經過長年打磨快成了一根針,但還是比空手強。
這人被一幫子全副武裝的騎士押下來,又在他眼前拆了他雙手拿都很吃力的鐵鍊。他只敢遠遠站在低矮長廊的另一頭,就著換氣小窗透進的月光與閃爍不定的火把監視著囚徒的一舉一動。
有著閃耀金髮的英俊騎士離去後,那人就不再有動作,靜靜地裹著毛毯躺在地上,幾乎讓人懷疑搞不好已經被這南方大地的低溫給凍死了。
里茲擤了擤鼻子,拉緊斗篷,默默把火爐向著牢房推過去一點。他這當地人有時都受不了這該死的天氣。
天光乍現時他以為那是野獸的低鳴,嚇得他從蜷縮的牆角跳起,拔出劍後才發現聲音來自欄杆後倒臥的囚徒。他狼狽地收劍入鞘,小心翼翼地靠近。
這不知什麼材質造的黝黑欄杆,直徑至少有他三指寬,他第一次看到時還疑惑這是要關押什麼樣的猛獸。
包裹在毛毯裡的人影只露出黑色的頭髮,後腦對著他,瘦小身軀隨著呻吟顫抖。他心生憐憫,走到欄杆前屈身搭話。
「你沒事吧?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壓低聲音。騎士們沒有禁止他跟被關的人說話,看著那虛弱的姿態,他不禁為前一晚自己的恐懼感到羞愧。一個人孤拎拎地被關在這又冷又暗的地方,肯定很害怕吧!
里茲想到昨天一瞥而見的容貌。雖然沒看清楚,但肯定比他小。人影微抬起下巴,嘴唇動了動,他往前挪了點,想聽清對方的話。
少年猛然抬頭,里茲看見一幅他此生見過最可怕的景象。黑髮下的臉變得凹凸不平,沾滿黏稠的鮮血,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從腫脹變形的肌肉間猛然睜開,猶如來自地獄的厲鬼陰冷狠戾。
他放聲尖叫,野獸的利爪從欄杆間掠住他的脖頸,將他的哀號硬生生截下。一瞬間視野裡只剩下那對幽鬼般的眼睛。
漆黑擴張的瞳孔彷彿無盡深邃的洞窟,將里茲整個人吸了進去。一股暖意突然佔據了他的身心,猶如包裹在柔軟羽毛被裡的舒心感驅散了恐懼,里茲鎮定了下來。
「我能幫什麼忙嗎?」里茲微笑道。他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平靜,腐爛的臉看起來也沒什麼好怕的,那不過是些奇形怪狀的肉罷了。
少年指了指他的腰間,里茲恍然大悟,解下鑰匙環打開牢門。
「這樣就行了嗎?」少年走出牢獄後,用力伸展全身。里茲了然地點點頭,保持著微笑,像是他本該隨侍在旁一般,順手接過少年遞過來的毛毯。
「代替我。直到有人打開門為止。」
里茲欣然應允,看著少年再度鎖起門,將鑰匙丟進牢裡。他心中充滿著任務完成的成就感,拉緊身上的舊毛毯,躺到地上沉沉睡去。
要讓嘔吐物保持黏性又不會太濕費了格雷一番功夫。雖然顏色不太對勁,不過抹上血之後,在昏暗燈光下絕對足夠嚇人。
想掌握人心就要趁虛而入。咦?是這麼說的嗎?格雷撥掉一臉的酸臭,拿起另一半舊毛毯抹了把臉。為了懷亞特的鼻子著想,他最好在見面前清洗一下。
首先要找到那個紅尾巴的騎士,再來是那個老頭。啊,還想跟德雷克好好談一下。
他抓了一把糾結的頭髮,摸到沒拍乾淨的麥粥碎塊,他也懶得清裡。胸膛中有股不明所以的情感與力量正肆意衝撞,比面對巨蛛時更強烈、更巨大,他好想找個地方全部釋放出來。
懷亞特應該還在睡,這樣也好,他肯定會阻止。
他慢悠悠地走到無人把守的牢房入口,耳中聽見了自己陌生的心跳,還有股衝想要哼歌。內庭傳來的聲音告訴他騎士們差不多要醒了,他停下腳步,腦中浮現昨天記下的堡壘配置。
北邊的城樓應該就是大人物的住房。先去看看吧!
騎士無所畏懼、奮勇前行
利劍閃耀、馬蹄嘶鳴
旌旗之下、黑暗避隱
迨榮光蔽及世界之盡
低聲哼完格雷忍下了大笑,輕快地踏上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