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6|閱讀時間 ‧ 約 37 分鐘

《魅影》12

或許並不是完全不知道白頭翁笑的其中有可能的意思。

在走回營地的路上,波斯菊想到了自己的過去。


『哇⋯⋯呃、如果你有需要,相信不滅忍和我最近都很樂意陪你的。』

雖然那句話出自自己之口,不過莫名的覺得陌生呢。

畢竟自己,不被信任。

是以前考試時吧。

『我就沒有改!』

『你是不是拿工具了!』

那時老師說出的話令自己無法反駁,不過自己真的沒有改。

自己確實是拿了工具,但真的沒有改,原本是要訂正,結果發現自己是對的,只是改回自己原本寫的答案罷了。

應該是100分的。

『那我現在改,但是你有改所有人都看到了,所以⋯⋯』

那句講的好像是在打量自己的話,要說換在說真的有改的人身上,可能真的會很有用吧、很有用到連一個誠實、根本沒說謊的自己、都不禁脫口而出『那算了。』


在學校吵架。

『是他說不會再跟我交朋友的!』

『我哪有!』

有個同學哭了。

因為他沒有說「不再跟某個人交朋友了」。

但他就是有說。

重點是跟自己吵架的還不是他,只是因為他比較喜歡另一個同學而已吧。

所有人看過來的目光都像是在懷疑自己。

蛤?

我才要懷疑你們的智商吧?

哭就了不起了是吧?

你就對了是吧?


『你就給我記住你說了什麼,我之後跟你說你可不要說自己不記得了。』

然後,自己等到了那時,問那個人的的得到的答案是什麼?

『蛤?我哪有說?』

忘了,是吧。


『我就說我有做⋯⋯』

因為自己做了,上面就是會一點也不留的抹除掉一切痕跡。

『但那個上面就沒有紀錄啊,你再重做吧。』

毫不留情。

真的很可悲。

他們真的知道這個機制是拿來幹什麼的嗎?


記得是去了某個地方,看到某個很好的朋友站到了某個危險的地方。

然後自己就跟著站上去了。

『我是看她上去,我才上去的欸!』

『我根本沒上去!』

一臉不可置信,她看著我。

——所以妳想說是你眼花?

——所以妳想說,我是跟著鬼上去的?

不知道要說什麼,我只記得,最後自己擠出了一句話。

『⋯⋯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是。

你們贏了。

恭喜。


然後,某次,自己覺得很冷、也很累。

就這樣,趁著母親去花店裡的間隙,他摀著耳朵,躲到沒人的地方。

但過去的聲音絲毫毫不留情的流入耳朵。

就像那時擺出一模一樣姿勢的自己,一樣一個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明明已經過去了。

應該過去了啊。

明明就只是、不該在意的事。

是小事。

沒有影響的、小事。

⋯⋯話說、好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冬天,還是因為心灰意冷的關係。

還是自己還對付出保有留戀?

還是自己還對那些人懷抱著感情?

他就這樣盯著一個女孩,看著她的眼眸中映出自己。

『⋯⋯怎麼了嗎?』

『因為我、很在意⋯⋯~』

她感覺快要哭了。

不過他卻愣住了。

⋯⋯在意?

誰?

我嗎?

不是對別人?

雖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不過波斯菊沒有趕走那個女孩。

兩個人就這樣互看,直到波斯菊的母親出現,帶走了他。

『真是的,你跑哪了?沒有想要買的花嗎?』

記得那時候,母親是這樣問自己的。

然後,波斯菊回頭看了下那女孩,點點頭,但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的笑了。

過了很久、很久。

直到到了這所學校,他才知道,那個女孩叫做不滅忍,也在這所學院裡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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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香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不滅忍。

作為人見人愛的、她的閨蜜,自己還不夠努力、堅強、聰穎,以及懂得變通。

「哈哈哈,這樣做不是很好玩嗎~?」

和講求理性的自己不同,她總是無時無刻選擇能讓自己開心的事去做。

沒有理會眾人的眼光。

就這樣做自己覺得開心的事情。

不滅忍吸引人的笑聲總在腦中迴盪。

要怎麼樣才可以那樣?

為什麼要做出別人可能會拿到自己把柄的事情?

無法理解她的自己,卻又處處受到吸引。

或許這正是自己身為「月家唯一的千金」不被允許做的事吧。

「為什麼~?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嗎?」

無法理解。

或者說,無法接受。

不滅忍瀟灑且引人注目的身姿就像是一盞絕對正確的聚光燈,彰顯著自己自卑的那一面。

每個人都喜歡著她。

每個人都只把自己看成是完美的她的陪襯。

或許不知不覺中,她自己患上了自卑。

她處處學著她,因為也想要嘗試被別人看見,除了頭銜以外,自己的價值。

不過或許,嬌生慣養的自己,就只配被別人如此看待吧?

「哇噻—對了,月下香,我想要去去看我爸的辦公處……其實他在月家旗下的公司工作……妳等等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對吼,這樣好像比較方便……」

同學只會把她看作是「月家的掌上明珠」。

是方便她們的管道。

自己人緣其實不差,大概是全校最好的吧。

因為自己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自己家庭的權勢

不是自己……對啊,權勢——想必是相當吸引人——這世界上最沒價值的東西了。

沒辦法對外人表露真實的自己。

一旦出錯就會被公開審視。

根本—教不到真心的朋友。

所有人面對自己時,都為了討好自己而努力。

就算自己喜歡的是真誠相待。

就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和不滅忍一樣的朋友、和不滅忍相同的生活方式。

不去在意別人的眼光。

但沒有人看的出來。

或許是不願意看出來。

每個人都在演戲,只有自己努力的真誠待人。

總感覺相當不平衡。

不知是傷心驅使、或是憤怒所引導出的結論。

她開心的決定,既然這樣,那自己也變得和他們一樣就好了啊。

這樣就沒關係了吧。


既然妳們這麼愛演,那我就陪你們玩玩吧?


自己最想要丟掉的權力、那個自己最想要丟掉的東西,既然吸引了一群人下去瘋狂爭搶。

她滿足了幾乎所有人的願望。

並送上祝福。

「加油喔~」

祝福他們,在自己的地獄,努力活下去。

不滅忍和自己說過。

「月下香運氣好好喔~出生在月家~」

多麼惹人厭惡。

完全無法理解,什麼才是真正的幸運的人。

某個在場的朋友獻的說:

「不過還好,我是妳的朋友!」

對自己一時的竊喜感到可笑,月下香在無人之境狂笑。

對啊。

「演的」朋友。

真是萬幸呢。

妳們能夠活著,見到我的地獄。

「明豔動人的美女」。

看在別人眼裡,就是權力的集中個體吧。

果真動人。

明明自己吸引別人的地方只是醜陋無比的權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自己的蠢。

笑自己的運氣。

笑朋友的「精明」。

笑為得到「朋友」不惜改變的自己。

羨慕著所有人的運氣。

渴望著成為不滅忍。

那種真正個人的能力及吸引力,自己終究無法觸及的那種境界。

「這樣笑會不會像一點……」

或許也沒料到自己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她不禁失笑。

並且同時換了一種方式,繼續笑。

瘋了。

真的要瘋了。

不知不覺,感覺好像哭了。

就這樣蹲著,她看著放學後的河畔。

好煩。

煩死了。

煩死了啦。

她低下頭,輕聲的啜泣著。

不行呢。

明天還要繼續。

還要再演呢。

自己要演到他們和自己一樣,淒涼的笑呢。

啊。

在這個世界上,撇除父母的成就,自己有創造出任何一點價值嗎?

她看著自己的膝蓋,想著連問題都無法成立的既定事實。


「……給妳。」


突然,某個路人給了自己一條手帕。

她感到意外。

聽這個聲音,應該是男生……

這裡應該沒人才對。

不過她心想反正不認識,將頭繼續埋在自己的膝蓋中,直接不加掩飾的用最原本的自己與他相處了起來。

「……走開啦。」

其實原本想要說的是「快滾」,不過看在他給自己手帕的份上,下降了一級,當然或許口氣還是很差。

……不過自己搞不好,不是那麼希望他真的走掉。

但這時的月下香,早就喪失了對這件事的判斷能力。

就這樣過了很久,這附近再也沒有一點聲響。

感到失落的月下香正準備起身,突然看到那個男生竟然還在。

雖然懷有少許的興奮,但月下香還是冷冷的說:

「……不是叫你滾了嗎?」

「作為手帕的謝禮,讓我待一下總可以吧。」

他自顧自的說著「反正我也沒什麼朋友」,一邊還想繼續說些什麼。

月下香原本是想回他「那個你剛剛就已經用掉了」的。

不過話說到嘴邊,又突然煞車。不知道為什麼、不是很想講。

就這樣,兩人沈默的相伴著。

偶爾冒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不過,妳手帕是要還我了沒?」

月下香沒有理會,只是輕聲的說:

「之後再還你一個新的。」

「不,我要的是我的手帕啊。拿來。」

「不要。」

「妳這人不要太扯。」

「竟然嘗試要把施與給別人的恩惠收回去,你幾歲啊。」

「我還真的沒想到收別人恩惠的某人臉皮竟然可以這麼厚。」

「我不是說還新的給你嗎?」

「我可沒說是誰臉皮厚——且和人對話還牛頭不對馬嘴的人是誰,妳要對號入座我當然是相當歡迎——不過我不是說我要那一條嗎?又不是每個人想要的回報都跟妳一樣。」

「誰稀罕你的東西啊——如果你不介意上面沾上收別人恩惠臉還這麼厚的某人的眼淚及鼻水,我倒是相當樂意現在就還給你。」

低氣壓蔓延,雙方都沒有說話。在最後出現莫名劍拔弩張的氣氛,或許也有點查探底線的意思吧。

好在有人先行示弱了。

「……好,妳贏了。妳洗完再還我吧。」

「哼,姑且同意。」

就這樣,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度過了某次在河堤旁的時光。

沒有人做自我介紹,只是約說明天一樣的時間和地點,將那條手帕物歸原主。


只是明天,他們卻在學校提早遇到了。


「……原來我們同一所學校嗎?」

聽說叫千日草的同學,略帶嫌棄的說道。

雖然他的態度不變,但她卻早已恢復了「正常」。

「天哪~我絕對是倒了三輩子的大霉~」

她用出在學校的慣用口吻——不過用來又諷刺的內容,倒是讓千日草確定了這個人就是昨天的女生。

「⋯⋯手帕呢?」

想著趕緊拿回東西,他說道。

「不給你~反正我等等才要洗~」

「噁心欸。」

「下午見吧~」

再引起一陣吵雜之後,月下香轉頭離去。

特別講出最後一段話是對同學的報復,也可能是某種期望。

她將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條早就清洗乾淨的手帕。

輕輕微笑,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妳這傢伙笑什麼啊!」

雖然被發現了,不過反正也只有他,所以自己毫不在意。


「所以,敢問尊貴的月家大小姐,您的手帕什麼時候要還小人呢?」

隔天下午,與昨日相同時間的河堤,千日草半開玩笑的說。

不過回答者的荒謬倒是一如既往。

「既然都自稱小人了,那本小姐就不客氣收下你的供奉了~」

同時,千日草也隱隱約約感覺,她並不喜歡被這麼叫。

反正東西八成是拿不到了,於是他乾脆開啟了新的話題。

「妳是想要引人注目才那樣講話的?」

「……」

不過這個新的話題,換來的是女方的沈默。

千日草只是靜靜的等待她的回答。

他有種確信,相信她會回答。

「⋯⋯你說呢~」

雖然最後等到的是模稜兩可的答覆。

「如果是的話,那妳還是不要在我面前這樣吧。因為這樣還蠻奇怪的,我不是很習慣。」

「欸?」

下一秒,她就恢復了正常。

「明天再見吧,就在這裡。」

不等他回應,千日草率先離開了那個地方。


之後,月下香又變了回去。

和最一開始目的不同,只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雖然他沒有察覺。

在溪流旁,自己就已經不在意不滅忍一舉一動和自己的差異了。

她只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結束回憶,熱吻中的月下香突然推開千日草。

始終待在自己身邊的人。

不是看上自己的家世才跟自己親近的人。

不是把自己當成工具,而是一個真正的人。

肯定真正的自己價值的人。

「為什麼、幫我?」

總能說出,她最需要的話語的、那唯一一人。

千日草將她拉了會來,直視著她的眼睛。

並在重複了一次他的話。

「妳沒聽清楚嗎?我說、我早就已經被妳迷的神魂顛倒。」

「——小人還敢如此放肆。」

月下香主動摟住他。

就這樣,月下香重新拿回了主導權。

她重新吻上他。

他則瞇起眼,看著明豔動人的美女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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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日草自認,很擅長看人。

看那個人的特長,看那個人的個性,也看得到那些人的優點與缺點。

就好像是研究者對於實驗體的興趣,他雖然不怎麼喜歡人,卻也常常待在人群中,試圖找出那種「全力想要活下去的人」。

因為自己雖然會看,但卻好像根本沒有真正活著。

因為所有人都一成不變的渴求著某樣東西,強烈到千日草都快要把它們當作是那個人的代稱了。

明明這麼明顯。

—你怎麼知道?

怎麼會看不到。

—怎麼會知道?

為什麼看不到。

—你為什麼看的到?

漸漸的,部分人用奇異的眼光看著自己。

—不是人數多就是對的好嗎?

抱怨的人變成自己,千日草也對此感到無奈。希望別人可以嘗試理解,不是用一句「他是異類」就結束因為某些渴望及情緒所下達的定論。

希望也可以和所有人一樣,被別人所理解。希望可以融入其中,不是因為討厭人,才不過去,而是因為、只是覺得,這樣說的話,自己看起來會顯得不那麼可悲。

這樣或許就會有人,就會因為這樣,而跑過來搭理自己。

或許也是隱隱約約知道行不通,所以才會嘗試待在人群中吧。

連自己都分析的一清二楚,千日草覺得自己也蠻厲害的。

不過這或許也只是不敢實際行動的自己,一個自嘲式的安慰吧。

就連分析都像是在逃避,為膽小的自己找藉口說「不行的,我沒時間」——而非「我辦不到」。

為什麼想要找全力活下去的人?

因為這種面對著現實的人,正是自己所想要卻得不到、因為沒時間所以辦不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瘋子般的狂笑,讓放學回家的自己不禁停下腳步,嘗試找出源頭。

那裡面包含的情感是絕望,有種淒涼的感覺。

還有雖然很想跑,卻又打算好好發洩後再繼續需努力的感覺。

沒有想過逃避。


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腳步加快,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過去是想要做什麼。

或許是,嘗試想要變得和正常人一樣吧。

接著他看到一個女性,蹲坐在地上,喃喃自語著。

「這樣笑會不會像一點……」

像是什麼?

像個一般人?

像著某個,全力想要活下去的人嗎?

他沒有發現,自己出於本能的前進了。「……給妳。」直到喊出聲,他才發現,自己遞出了手帕。

「⋯⋯走開啦。」

不加掩飾,總感覺她這樣說還算蠻客氣的。

千日草沒有回答,就只是靜靜的坐在她的旁邊。

之後,他們講了一些話。

千日草只記得,他們有約說明天再見。

這讓他還蠻開心的。

雖然後來提早了,不過有見到兩次面,自己並不排斥。


「妳是想要引人注目才那樣講話的?」

不過還是不小心說出了自己看到的東西。

看上去對什麼都不太在意的語氣。

還有第一次在河堤旁見面時,對什麼都很在意的感覺。

他想要弄清楚,到底哪一個才是原本的「她」。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她先是沈默。

後來,又出現了個「……你說呢~」這個詭異的回答。


「如果是的話,那妳還是不要在我面前這樣吧。因為這樣還蠻奇怪的,我不是很習慣。」

「欸?」

聽到自己講的話,她看上去相當意外。

不過自己感覺到,在那之中,還夾雜了些微開心的情緒。


——自己那天見到果然才是真正的她。


有了這個確信之後,他很開心。

因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全力活著的人。

一個或許可以讓自己嘗試面對現實的人。

或者說,她可以作為他面對現實,一個很好的誘因。

她就是如此,深深的吸引著他。

於是,他千方百計的讓她安心。

而她屢次的回答也讓自己確信,自己需要的人,就是她。

為了讓她成就「不朽」。

也希望自己能成就真正的「不朽」。

——願活成真正的人類,不是一種強求、非文字上的,而是自然而然、真正意義上的。


內心中,自然而然的響起了某首歌曲。

好像是歌劇魅影的歌曲吧。


「Let me be your shelter Let me be your light

You're safe, no one will find you Your fears are far behind you

All I want is freedom

A world with no more night And you, always beside me To hold me and to hide me

Then say you'll share with me

One love, one lifetime

Let me lead you from your solitude

Say you need me with you here, beside you Anywhere you go, let me go too Christine, that's all I ask of you


讓我做你的庇護所,讓我做你的光


你很安全,沒有人會找到你,你的恐懼遠在你身後


我只想要自由


一個沒有夜晚的世界,而你,永遠在我身邊,抱著我,把我藏起來


然後說你會和我分享


一次愛,一生


讓我把你從孤獨中帶出來


說你需要我在這裡和你在一起,在你身邊,無論你走到哪裡,讓我也去,克莉絲汀,這就是我對你的全部要求


「我早就已經被妳迷的神魂顛倒。」


「妳沒聽清楚嗎?我說、我早就已經被妳迷的神魂顛倒。」


兩次。

兩次情深意切的告白。

終於,她不再推開他,接受他的懷抱,甚至主動相擁。


她不再推開他,他祈禱日後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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