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4|閱讀時間 ‧ 約 27 分鐘

第五章 公輸般.雲梯(0-1-5-1)

第五章    公輸般.雲梯



      每走一段路,我則隨地拾撿石礫,環壁彈射,辨識迴聲間的藐小差別,沈鐵香見我以大拇指和中指夾石礫,轉腕輕鬆一彈,石礫便破空飛出幾米外,不偏不倚地敲在欲試探方位,手法似乎頗易學習,他也撿起一粒小碎石,依樣畫葫蘆,但出手霎那,小碎石的銳利稜角割破了上指緣,不僅指蓋留下刻挫刮痕,重點是小碎石只彈落在半步外,他不悅皺眉,忍不住問道:「你這手彈指神功學了多久?」我沒多想,隨口應話:「三歲開始練習,到了十歲之後,家裡規定每天要以小石礫,彈裂一顆差不多西瓜大小的石頭,才能休息⋯⋯大概十四歲時,已經練到可以一擊瞬碎。」沈鐵香驚嘆:「哇啊!那你豈不是十四歲就具備殺手能力,小石礫充當子彈,隨時隨地可彈指暗殺?」我看向沈鐵香,故作一本正經說道:「何止。你看啊,有這手力量,拿什麼東西不能彈對吧?暗殺武器處處唾手可得。只要在指腹厚擦透明指甲油,不僅凶器上查不出指紋,且驗不出煙硝反應。」沈鐵香點頭稱是,認真接話:「還有更好辦法,可做『冰粒』啊!古典犯罪中不就有『冰錐』殺人,凶器進到人體溶化無形,乾脆⋯⋯拿子彈直接彈射,除了沒煙硝反應,亦查無彈道痕跡。」


      越說越離譜。我笑道:「好,等哪天人類製造的極端氣候,害死妖怪們,間接促成我失業,我會將這行職業納入考慮。」那豈非成了岳小兵的同行。沈鐵香知我虧笑他,他自己也不禁嗤笑自嘲,再問:「你們做抓妖這門生意真好賺?」我倒從沒細思過好賺與否,回道:「玩命生意,也說不準好不好賺。只是委託人盡皆富貴,交易後所移轉的利益,不是尋常金錢能估量。」沈鐵香心中瞭然,答道:「比如王居耗費平生建立的海麒集團,你公司併吞後,馬上得到全球最值錢的幾條航線權,財源不竭。」我苦笑,此話不假。


      邊談聊邊行步間,我雙耳一豎,聽到石礫拋彈出的迴響,開始產生變化,我伸手示意沈鐵香噤聲,再彈石兩三次做確認,終於篤定我們頂頭上方存在一處空間。沈鐵香興奮說道:「我們打破道壁就能出去了。」我沒這般樂觀,一抹危疑感纏繞心頭,那迴響音質異常奇特,低沉暨混雜,彷彿有數萬人擠壓於一室內,卻人人靜默屏息。


      臂攬沈鐵香至身後數公尺開外,我才一翻掌,鉅子令連招「跳翟獨爪」、「怒翟指尾」、「乳翟習步」、「雌翟鬥眼」、「閩翟伸喉」,力發同一處,震岩裂壁,不多時,四周漸漸漫揚塵煙,沈鐵香急忙捂住鎬鎬口鼻,待我在濃埃灰濛中,再使一擊後,頂頭道牆猝忽坍落,引發巨大震動,沈鐵香駭道:「礦震嗎!」毫無猶豫,我立刻轉身、踩行窫窳景凱步,拖扯沈鐵香往回路狂奔,喊了兩句:「不是!更糟!」時遲彼快,一股白流夾帶淡腐怪味,自頂頭上方的破洞口,沖向我仨,我擔心沈家父子會被白流「刺」傷,反臂至後背掤起蜘蛛天雪罟,展開成盾,然而那白流沖力實在過強,加之我負傷不足抗,我仨直接被沖到幾丈之外!



      幸得蜘蛛天雪罟裹護,我只當了趴地肉墊,讓沈家父子壓在最下方,但那父子倆的一人慘叫、一人號哭,差點兒沒穿透耳膜,我奮力撐臂支身,將他倆推倒離身,方換得呼吸噁心空氣的喘氣機會。沈鐵香使勁抓住我右上臂,掌力箍得老緊,猛搖,顫聲喊道:「白⋯⋯白鬼⋯⋯骷髏⋯⋯白骷髏鬼!」我終於能坐正,仔細端詳那股白流的完整樣貌⋯⋯。


      一股由人骨和獸骨組成的「白色骨流」!


      原本堆疊在礦道上方的空間裡,因我破壞道牆,萬斤骨頭重力墜壓,變成骨流沖出。我反握沈鐵香之手,說道:「莫慌,只是一堆骨頭⋯⋯。」沈鐵香脖頸僵硬地扭頭瞪我,誰料不超過五秒,他兩隻眼珠上轉、一翻白,陡然抱著兒子後仰,暈死過去!我一整個呆住,用力搖晃沈鐵香,低罵:「喂、喂⋯⋯不是吧⋯⋯你這嘴砲王也太沒出息,一堆骨頭就讓你暈死⋯⋯。」剩下的話還來不及脫罵出口,忽略了剛才狂奔時,吵醒沈鎬爚,他此刻甫睡醒、坐起身,精神頭正佳,兩顆黑圓大眼死盯著我、嘴一扁,口齒不清喊了聲「媽媽」,蹙眉瞇眼,又準備開始大哭,我手忙腳亂地從椅仔姑手中,掏找髒奶嘴,往他嘴裡塞去,鎬鎬胡亂揮手阻止,直哭嚷「媽媽、媽媽」不停,我束手無策之下,只得無奈嚇他:「沈鎬爚你這愛哭包再繼續哭,我就把你的鳥鳥,拿去餵姑獲鳥鳥!」鎬鎬聞語,害怕地想放聲縱哭,我兇巴巴補強一句:「餵姑獲鳥鳥喔!」鎬鎬委屈地抓住自己褲襠,強忍恐懼,搖頭抽噎:「嗚嗚,鳥鳥不要餵姑獲鳥鳥、鳥鳥不要餵姑獲鳥鳥,嗚嗚⋯⋯媽媽、爸爸⋯⋯。」


      當我十分滿意自己的「教育成效」時,後腦卻讓人扒打了一下,只見虛弱的椅仔姑從我肩上跳下來,拿走髒奶嘴,改爬到沈鐵香身上。我吐舌偷笑。椅仔姑輕撫鎬鎬背部,又將奶嘴擦淨,哄餵他嗦,我突然開口唱誦,先前於耳畔興起的那段幻聽梵咒:「多絰他。菩陀菩陀。菩陀㝹摩帝。菩提菩提。摩隸。式叉夜。婆舍利。婆多禰。婆羅陀。頭隸。頭隷。婆臘多頭隸。舍摩膩。收隸。婆呵膩。陀波膩。穌婆呵。膩婆羅膩。穌婆呵。」鎬鎬聽著聽著,雖未再入睡,卻變得異常安穩乖巧,不再懼怕白骨。


      「沈鎬爚你能自己走吧?男生不能一直叫人抱抱。」背起沈鐵香後,我伸出手掌讓鎬鎬自己選擇,要否牽住我。在椅仔姑鼓勵下,鎬鎬選擇相信我這陌生人,牢牢相牽。小小手掌令我會心一笑,寵溺暗罵一句「愛哭包死小鬼」,又轉對椅仔姑說道:「姑仔祢也要牽牽嗎?」豈料椅仔姑用力踩我一腳,並快速攀爬回我肩頭,更續上一記扒頭,我嘶了聲以表達差別待遇的不滿,鎬鎬看得咯咯笑出、我報以微笑,半牽半提拉著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踩越骨流形成的斜坡,走進頂頭道牆的破洞口,任憑上方空間吞沒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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