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觀時,每一坐都是全新的經驗,所有在上一坐的體會,無法套用在下一坐,無法期待有同樣的經驗與相同的感受。甚至,當自己獲得某些領悟時,也要放下,不再執著,否則就會成為下一坐的障礙,亦可稱為「法執」。
我就是在這樣掙扎的過程中,慢慢體悟什麼是禪。也看到自己過往的習氣,如何成為執著與障礙,辨別出這些執著如何在我的生命中持續影響我。例如,假使我在上一坐,體會到自己抓住了要有結果的概念,想要身體某個地方打通,並發現自己總是很急著要有任何成果,這個發現的當下,會幫助我重新找回平衡的心,安然度過這一坐。
而法執就會容易在下一坐出現,我會開始告誡自己,不要追求任何結果。如此一來就不是帶著全新的狀態進入,而是攜帶著上一坐的學習與領悟進入下一坐。這樣的狀態,反而會在下一坐吃鱉!下一坐,又是一個全新的體驗,假使帶著上一坐的體悟進入下一坐,心首先已經被困在這個意識狀態,產生了限縮與各種可能性,無法讓真實的智慧如實呈現。
同樣地,在生命中,我也都是一個上進的人,總是記誦著某些體悟,深怕自己忘記教訓,或是怕自己失去珍貴的領悟。然而,在前段感情裡面,我所有的體悟都失敗了,我幾乎無法應用過去我的領悟,我甚至無法在當下做出如實的反應。在經歷多次受傷後,我就幾乎推翻了這些領悟,而感覺到所有的學習都是一場空。這個經驗正巧呼應了我在內觀禪修的發現。
禪,不是教條。也不可能是教條。禪是沒有抓住任何概念的通暢與流動狀態。此時的開解消融,此刻所有的感知,都是針對當下的情境,無法複製貼上。禪無法被學習,只能被經驗。
所有的修行,是為了移除障礙,消融自我,臣服於無常,放開錯誤緊抓的任何觀點信念。當這些障礙消融,自然就會浮現真如本性。
我們往往不自知自己抓住了什麼信念,而所有我們抓得愈緊的,往往會在生命中形成障礙。就像是一條生命河流中,放了一顆大石頭一樣,抓住愈多,河道阻塞愈多,生命因此無法順暢流動。
所以,修行是為了拿掉障礙,拿開那些石頭,我們卻對禪本身莫可奈何,無法針對禪本身做什麼,無法針對真如本性做什麼。真如一直都在,只是被遮蔽住了而已。而每個人被遮蔽的情形也只是多寡而已。
一次又一次的禪修,幫助我看見,我容易抓住什麼。有時候發現石頭減少的時候,總是很開心。有時候只是看見自己抓住什麼石頭,就讓我心懷感謝禪修帶給我的利益。
這是日復一日樸實的修行。也是透過重複一件事情,看見自己有什麼信念、妄想與執著。因此我願意一直禪修。
而這樣的學習的習慣與習氣,某一天也要拋掉。我是說真的。一切都需要放下。某一天達到全然的流動,就是真切地活在當下了。最後,記得金剛經:「法尚應捨,何況非法」。當抵達彼岸時,船就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