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恐懼 媽媽 爸爸 你們在哪裡 空無一物的白色空間 出口又在哪裡 雲霧繚繞的清晨 船隻又要去哪裡』
夕陽西下,加爾•貝尼迪瑟•波塞利坐在客廳,長方形的平面電視放映著法語配音的連續劇,組合木的飯桌底座上有一大塊大理石製的打磨主體,加爾坐在短邊一側的沙發上,另一側擺放著一張躺椅。躺椅上,黑影正吐著白色濃煙,凝視著電視機哈哈大笑。 「……」 『喝好多……』 加爾低著頭,凝視著手中的金屬碗,她餓了,卻感覺不想吃任何東西。 「(法語)Maman, ne fume pas devant les enfants.(媽媽,不要在孩子面前抽煙。)」褐色染髮劑在她的頭上已經退了大半,露出整片額頭的無瀏海髮型,是加爾的姑姑,是黑影的女兒。 「……」 煙的味道、食物的味道、酒的味道,還有明顯能感受到的,黑影憤怒視線的味道。 「……」加爾瞥了一眼黑影,用手中反射著LED燈光的湯匙挖了些許碗中的白飯,一口塞進口中,感受著口腔中的澱粉酶分解米飯帶來的甜味。 『不是我……我沒有說那句話……可以抽沒關係……』 「媽,妳也來吃飯吧,妳還沒吃對不對。」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握著筷子,筷子的前端從淺盤中夾取一塊烹飪好的肉片,然後放入加爾的碗中。 「……」 「$/。」黑影呼出煙草燃燒的一縷白煙,然後轉頭繼續盯著電視。 「……」 LED燈泡發出的光,彷彿在害怕一樣輕輕地閃爍,吊扇的風吹得讓人有些寒意。好奇怪,電視聲音還在,但加爾卻覺得白噪音更大聲,吵雜得讓人發顫。 『嗯……六點半想看電視……』 瞥了一眼黑影,總感覺她的表情有點生氣。 深呼吸了一口氣,加爾面無表情地夾了一些高麗菜,放進口中,黑影做的菜很好吃。 「……」 電視中的韓劇剛好放著廣告的過場音樂,加爾這麼想著: 『下次再看吧,沒關係。』 2-1 「這裡好黑啊,千。」 紅色頭髮……是叫鬥魚嗎? 她四處張望著,就像是第一次來到朋友家的中學生一樣。 「是啊。」 被稱呼為千的白髮女性,則是兩手插在口袋裡,語氣和表情一樣平淡地說著。 她的姿態,就像是來做地質考察的研究人員一樣。 「這裡……要往右轉……」 然後,是我自己,曼菈小姐每一次的占卜都好準啊,好厲害。 就像是魔術師一樣,之後也問問看曼菈小姐能不能教我些東西吧。 人的情緒很特別,生氣的人,看什麼都會讓自己更加氣憤;開心的人,看什麼都覺得心情愉悅。不知道現在的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但總感覺,森林好像比平常亮。 接下來的十分鐘,沒有任何的對話,有的只是衣服布料摩擦樹叢、草的聲音,和雙腳、黑色皮鞋踩踏在微微潮濕的土壤聲。 最後,終於走到了,感覺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建立村落的初代村長所放置的,象徵大門的巨型石塊,上頭沒有任何裝飾。據村長先生所說,這塊石頭從他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孩到現在,一點鏽蝕風化的痕跡都沒有,似乎還變得更大了。 「(越南語)Chào mừng“vô hạn Bắt đầu”(歡迎光臨「波漢巴多」)」 「千,她說什麼?」紅髮女性小小聲地問道。 「她說,歡迎光臨,很歡迎我們來的意思。」白髮女性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 「嗚喔喔!歡迎歡迎啊!」紅髮女性看起來很開心,在草地上輕輕跳步著。 「……」白髮女性扶著眼鏡,仰頭望著星空,然後低頭擦拭眼鏡,一邊說著:「(越南語)Đã quá nửa đêm rồi, chúng ta có thể ở lại đây qua đêm được không?(已經半夜了,我們可以在這裡過夜嗎?)」 「(越南語)Được rồi, đó chính là điều chúng tôi muốn nói.(可以的,我們正有此意。)」 「嗯?」紅髮女性突然轉頭望向方才經過的林間小徑,渾身肌肉繃緊,一手撐地,單膝跪地蹲著。 「……?」 『沒看過的姿勢……』 「呃……嗚……請、請紋……腫、腫摸了麼?」說到一半吃螺絲了,女孩驚慌失措。 「嗯。」她轉過身,恢復直立姿勢,兩手叉腰說:「應該是錯覺吧。」 「……?」白髮女性一臉困惑,說著:「妳真該改一下什麼東西都想打的習慣,走了,我們要在這裡過夜。(越南語)Xin hãy giúp chúng tôi dẫn đường, cảm ơn bạn.(請您幫我們帶路,謝謝。)」 「(越南語)Làm ơn đi lối này.(請來這裡。)」 還是覺得怪怪的,但紅髮女性仍然跟上兩人,走入村莊。 3-1 深夜。 海浪拍打著木筏結構的縫隙,微微滲水而入的冰冷海水沾在身上讓人有些驚慌。 「我竟然忘了做槳……」 『要回去嗎……可是,回去的話就沒有時間再來了……』 「為什麼要搬家啊……煩死了,一直搬一直搬,然後再來怪我為什麼沒有朋友,出什麼差啊!該死的。」 黑白各半的髮絲隨著刮起的海風飄蕩,濕黏的鹹味湧入鼻腔,很不舒服。雅靜試著用雙腳在海水中踩水前進,可惜效果不彰。 「給我安靜點,你如果真的那麼閒,為什麼不來幫幫我呢?」 這是,離現在約數小時前發生的事。 清晨,在波漢巴多僅有的一個小村落一隅,乾淨的毛巾和乳白色的植物奶放置在石頭雕塑成的桌椅上。 森林環繞的場域富含相當複雜及龐大的生態系,無須排演與刻意搭配,便能隨時擁有現代樂器所無法企及的天然音樂會,芬多精與柔軟又極具生命力的花草,有助於能量的調適。 「你很喜歡嘛,要不你自己待在這好了。」 用白色羊毛巾擦拭身上的鹽分,雅靜抬起頭,用埋怨的語氣說著。 「不是,你真的……算了,說幾次你都還是這樣,我不想理你了。」 「……」曼菈跪坐在雅靜正前方,面對她的位置,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您在和誰說話呢?』 「一個讓人生厭的傢伙。」雅靜氣沖沖地呼出一口氣,繼續擦拭著髮絲上的鹽分。 「?」 『恕我冒昧,這裡應該只有我們兩個才……』 「三個,還有一個臭傢伙總是一直看著這裡,用自以為是的文字、敘述方式和角度看待我們,真搞不懂,問話也不回,吵架也不吵,卻整天嘰哩呱啦的。」雅靜壓緊白色披肩的下擺,用極度厭惡的語氣說著:「幹什麼啊?你到底是誰啊?少自顧自地說著關於別人的話,評頭論足可輪不到你。」 「哇嗚……」曼菈驚呼連連,對雅靜充滿了好奇。 『妳很討厭妳所提到的那個人,是嗎?聽起來妳和他相處了很久?但,也聽起來你們其實沒有實際聊過心裡話?』 「蛤?妳在說什麼?」雅靜一臉不屑,咂嘴了一聲後,嘟囔著:「好啦對啦,妳說的對啦。」 『妳知道占卜嗎?』 曼菈從魚尾袖中拿出一副塔羅牌,放在桌子上,彷彿在感受什麼似的。 「嗯?嗯?占卜?喔!從農夫先生那裡……!」突然想起了什麼,雅靜尖叫了一聲,然後從白色披肩的暗袋中拿出一個小盒子。 「……」曼菈。 雅靜激動無比,拿著盒子在空中揮來揮去,尖叫著: 「這個這個!雖然不知道這個是什麼,但這個!」 「……」曼菈。 然後,雅靜一臉淡定地坐回椅子上,把盒子放在桌上,說著: 「給妳,農夫先生請我交給妳的。」 「情緒恢復得真快。」曼菈。 『裡頭是兩顆柿子種籽吧?』 曼菈看都沒看,而是打開塔羅牌外包的紫色束口袋,上頭印著銀白色的五芒星。 「……」曼菈。 一張牌滑了出來,紅色的心型飄浮在空中,上頭插了三隻銀色的長劍,填滿畫面的雨滴線條給人一種鬱悶的感覺。 「……?妳好奇怪,可是也好厲害。」雅靜從椅子上站起,向曼菈說著:「我才不鬱悶,我反而還因為幫到了農夫先生而心情很好。妳的占卜看起來熟練,但感覺果然還是不能全信啊。」 曼菈慢慢地抽出一張牌,然後說著: 「妳擁有的東西,應該說,妳緊緊握著的那些事物,反而會遮蔽妳前進的道路。」 『是嗎?那替我向暗先生問好。』 「我說過了,我聽都沒聽過這個人。」雅靜也抽了一張牌,仔細端詳著:「話說——」雅靜將牌翻轉面向對曼菈,眨著眼說:「嘖!安靜,我在問她,不是你!曼菈小姐,這是什麼呀? “Justice”?還是倒的?」 「……」欲言又止的曼菈低下頭,不發一語。 「很糟嗎?哇嗚,占卜真可怕。」 「……」 『妳需要審慎考慮一下,妳想做的事情,妳似乎有很大的野心,但它真的符合公平正義嗎?』 下一秒,雅靜雙手撐桌,就像是跳箱的前置動作一樣,身體向前傾,滿臉喜悅地說著:「妳和我好像呀!妳也能知道我想做什麼!太讚了!妳要幫我嗎?跟我一起做?」 『不行。』 「啊!可惜,難得有有趣的人。」雅靜坐回原位,雙手抱胸,正氣凜然地說著:「但是啊,說什麼我的意象不符合正義?是嗎?什麼叫做正義?誰准許妳用自己的正義來定義我的正義了?閒閒沒事的人管得可真多啊,真羨慕你們,我都快忙翻了。」 「……」 隔著眼罩,曼菈注視著她。 1-2 「……」 對視。 明亮、空曠的客廳,無論將視線放在哪裡,都感覺不太正確,更何況面前正有一個人表情嚴肅地盯著你的時候。 「會痛嗎?」 姑姑人很好,加爾很喜歡姑姑,姑姑感覺總是這麼溫柔。 「……」 看到加爾沒有反應,姑姑便開始將藥膏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痛……刺刺的。』 加爾盯著姑姑,姑姑也瞥了一眼加爾。 「痛嗎?忍一下。」 客廳的電視,播放著美式電影。 3-2 企業船隻很少行經波漢巴多,通常來到此處的人,都是獨自或是一群人開著私家船來的。別說國際航道,這裡連對外的機場和港口都沒有。 要問原因,則是因為波漢巴多這座島實在是太小了,修建機場將佔用三分之一的小島面積,而且,村民和村長並不願意開發樹林地用以都市化。被問到原因時,他們總是異口同聲地說:「曼菈小姐的占卜,可是準得不可思議呢。」 「國家介紹?我只會來這一次而已。」雅靜盤腿坐在草地上,雙手抱胸,看起來十分生氣。 『您不喜歡這裡嗎?為什麼呢?』曼菈有些悲傷地想著。 「不,不是因為不喜歡這裡……」雅靜瞇起眼睛,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要去臺灣了,去父親那裡住。」 『真辛苦呢,妳一定……』 「不不不,安慰是世界上最沒必要的東西,呼……」雅靜抱在胸前的雙手垂下來,安靜了一陣子,然後說道: 「若是我真的跟普通人一樣繼續過下去,我會變成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空氣的流動慢了下來,像是要讓人清楚記得這一刻一樣,現實感填滿了兩人的四周。 『那倒要看看您對「普通」的定義是什麼了。 您認為,老師、上班族、遊民、政府高官、設計師、導演,哪一個最「普通」呢?』 「嗯……唉……剛剛的塔羅牌,它說了什麼?」雅靜問。 『您感興趣了嗎?』 「妳剛剛是故意不跟我說的吧?故意只跟我說那什麼暗先生的事,誰在乎啊?我只想知道跟我有關的事。」雅靜。 『非常抱歉,我擅自認為比起占卜,您更希望獲得和農夫先生有關的資訊。』 「蛤?」 『我們先聊聊剛剛的占卜結果怎麼樣?您口會渴嗎?花茶可以嗎?』 曼菈露出微笑,走向周遭的其中一顆小葉欖仁,撫摸著它的樹幹。 「……」滿臉不解和疑惑,雅靜並沒有任何回應。 『您可能誤會了,我向來不太隱藏事情,畢竟,您知道的,刻意隱藏某些事情反而會使人起疑心,就跟加法一樣,等於左邊的數字不會變,只是加號兩邊的順序替換,我兩件事都會告訴您,只是順序,我希望您先聽占卜結果,畢竟,我是個占卜師,並不是靠買賣個資維生的。』 「如果我不接受?妳就兩個都不說了嗎?」雅靜雙手叉腰,微微抬頭,有些鄙視地看著曼菈。 『「給人魚,不如給他釣竿。」您有多認同這一句話呢?』 「我不知道,請回答我的問題。」 『有些人比較喜歡自己找答案,畢竟體驗到的東西人們才會打從心底覺得是對的,更重要的是,如何讓人牢記在心。』 「我不認為這有回答到我的問題。」 『那麼,您願意接受我的提議嗎?』 「又是問句,妳能不能不要用問句說話。」 『我去拿花茶給您,請稍等。』 曼菈拖著長到在地面上攤成扇形的靛紫色魚尾裙連身洋裝,像是在暗示著對話會拖得很久一樣。 「……」雅靜:「閉上嘴!我已經受不了你這個家伙了!我很生氣!快氣死了!不用你說!我自己講!」 「我會拿能紓壓的花茶給您。」 相較於橫眉豎目的雅靜,曼菈則是面不改色,絲毫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地說著。 然後,下一個瞬間,以雅靜為中心爆出了宛若大鼓一樣的心跳聲,帶著一團音波向四周擴散。 「嘶……呼……你以為我想對你發脾氣嗎?我叫你安靜,聽不懂中文嗎?去死算了……」話音剛落,雅靜摀著自己的嘴,滿臉驚恐。 僅僅過了四波每兩秒傳出一次的震波,鼓點便被壓抑了下來,變成輕輕的心跳聲,而後慢慢消散。 宛若在懇求原諒一樣,雅靜蜷縮成一團,雙手十指緊扣,全身都在發抖。 「……」 『……』 涼爽的風,於炙熱的心靈上方吹過。 過了數分鐘,曼菈從先前離去的森林小徑走出,說是森林小徑,也不過是自然生長的植物中稍稍稀疏的一處罷了。 曼菈的左右手分別拿著陶瓷製成的土黃色茶壺和茶杯,略帶喜悅的嘴角上揚,配合著因轉身動作而飄蕩的裙擺,顯示出了主人的喜悅。 『這麼說來,我還沒問您叫什麼呢?這位……』 曼菈剛回過神來,向雅靜的方向一看,稍微驚訝地愣在原地。 「噢呀……」 「噢不……不不不不不……我真的……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 連根拔起的草遍布各處,所有鮮綠色的植物無一倖免,和剛剛的場景相比,就像是足球場更換草皮的前置作業一樣,深褐色的土壤凹凸不平地裸露在外,沾滿泥濘的雅靜跪坐在其中。 『您還真是……相當有個性呢……』 「我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您不用慌張,我相信您,人在現代社會待久了便會變得高壓,您的「能力」也是在那個時候發跡的吧?』 「……高壓……?」 『應該不會有錯的,正因不滿足現況,潛意識才會尋求突破,進而發展出「超常」。』 「……」雅靜四處張望著,最後將視線再次停在曼菈身上。「妳真的……不生氣嗎?」 『神聖夢想所創造的事物都是永恆不變的,將人們從衣食無缺的自然生活,移交到需要付出代價才能獲得安全、求生權、基本生存所需的水泥森林後,您依舊活了下來,就像是這些被連根拔起的植物一樣,您此時回到了自己的根該去的地方,我們只需要——』 曼菈捧起一株鮮綠的雜草,將其擺正放在鬆軟的土地上,挖了一些土將根覆蓋住。 「?」 『再將它放回神聖夢想建構的意象中,便可使其再次生長,不需要這麼快便動怒,您並沒有犯錯。』 「蛤?」 雅靜很明顯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黑白雙色的髮絲已經乾了,沾黏著些許鹽巴的頭髮一閃一閃的,雅靜雙手抱膝,將臉埋入雙臂,發出悲鳴:「我根本就聽不懂妳在說什麼……神聖夢想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受夠了……我想回家……」 『還是說,今日就到此為止?』 「要是可以的話……就不用這麼麻煩了……」雅靜沒有抬頭,只是繼續說著。 『可以的,您方才說了,並不討厭波漢巴多,我很開心,所以今天就算您只待到現在也沒關係,反倒是我很感謝您願意待到現在,還帶了暗先生,啊不對,現在是農夫先生,他要轉交給我的東西,真是感謝。』 「……」雅靜抬起頭,雙頰滿是潮紅,滿臉不悅地說:「妳這個人還真奇怪。」 『哈哈哈,那麼,您打算怎麼做呢?』 「下次再見吧,畢竟我們應該都挺忙碌的。」 『我知道了,那下次就從解牌開始吧。』 在雅靜和曼菈擦肩而過,準備要進入叢林時.「這種事情不用說吧,我只是很想喝喝看這個地方的茶而已。」 『那您再坐一下,我倒給您喝。』 「這到不必,站著喝吧,我也想嘗試看看一件事情。」 1-3 晚上九點整。 「……」 房間的門是關著的,天花板有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很漂亮,會讓人想一直看著。榻榻米上一條一條被絲線固定著的竹片雖然密不透風,但有些時候起床或翻身時,寒毛還是會被夾住的。 安靜的房間裡,加爾•貝尼迪瑟•波塞利在房門的對角,以自己的角度來看的話,是加爾左臂正靠著的牆的對面,有一扇小小的,只佔整個牆面大約二十四分之一的小窗,橘黃色的光源因為從那扇永遠不會關上的小窗照射進來的白色燈光而沖淡,加爾一開始覺得奇怪,明明晚上九點是會被要求睡眠的時間,黑影和家中其他人卻仍然醒著,為什麼呢?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不知道,加爾從來沒有詢問過她們問題。是因為她們不會回答嗎? 不是,只是單純覺得,這件事情沒什麼好問的。 『昨天在天花板上找到的馴鹿和千兵衛先生在哪裡呢?話說回來,為什麼電燈要叫做鎢絲燈泡?鎢是什麼?還是其實是巫師燈泡?是因為第一顆燈泡太不可思議了,以為是巫師做的,所以才叫巫師燈泡嗎?』 加爾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但她很喜歡想些問題自己回答,這讓她有種被需要的感覺,和其他人交流的時候,不會有這種感覺。 是發自內心地想知道加爾的想法的感覺。 「……」 『啊,馴鹿變成腳踏車了。』 加爾到了晚上九點其實還不睏,她會這樣盯著天花板,靜悄悄地,但她並不是不在意周遭,只要睡在客廳的黑影有動靜,加爾就會直接閉上雙眼,當然,因為天花板上有日光燈管和晚上都會亮起照明的橘黃色鎢絲燈泡,盯久了,眼睛都會乾乾澀澀的,所以有些時候,加爾會閉著眼睛,在腦袋裡面想些天馬行空的問題,又或是,回顧今天所做的事。 『加爾,妳覺得,什麼是快樂?』 黑色的貓閉起眼睛,牠靠在加爾的枕頭旁,臉上的鬍鬚像是與加爾連接,正在感受她的情緒一樣,微微抖了幾下,尾巴蜷曲起來,放在加爾的小手臂上,偶爾掃兩下。 「……」 裝睡的時候,只要時間長一些,或是裝睡的人稍微累一些,是有可能真的睡著的,輕輕的鼻息從加爾的鼻腔慢慢傳出,快速動眼期所產生的睫毛輕顫,也更加篤定了加爾的熟睡。 而此時,開著的窗戶所流入的光照暗了下來,電視機的光線其實在夜晚中看起來是有些紫色調的,像是光暈一樣。黑影透過窗戶,它毫無光澤,卻像是要讓每個視神經都捕捉到眼前景象的雙眸,正直勾勾地將視線射向加爾,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影坐回躺椅上,拿起放置在桌面上的翻蓋式手機,瞇著雙眼,吃力地看著小小的螢幕所顯示的通訊錄,以及上頭用像素體寫著的「蔡明翰」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