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的髮稍仍然淌著水珠,她急忙擦拭,然而水珠沿著額角滴落,帶來一絲絲冷意。浴室中微黃的燈光與滿室蒸汽無法給予她一絲溫暖,反而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放下浴巾,她離開了潮濕的浴室,希望能讓思緒更清晰,但客廳裡的黑暗卻加劇了她內心的恐懼。空蕩蕩的房間裡,唯有冰箱的低吟和窗簾間搖曳的微弱光影作伴。她的心跳劇烈,回響著那場不久前的襲擊。在這四壁之內,每一次心跳都放大了她的孤獨,每一絲風聲都在無情地折磨著她的神經。
不安與惶恐緊緊糾纏著凱特琳,她匆匆走進睡房,急忙打開了所有的燈。但即便房間亮如白晝,卻仍然驅散不了心中的恐懼和冰冷。她打開衣櫃,本能地尋求一件能帶來溫暖的外套,卻意外觸摸到那被遺忘的角落裡的某物——包裹在黑色塑料袋中的巨型泰迪熊,冒出了圓渾的頭部,那是來自亞倫的禮物,那雙又黑又圓的眼睛,彷彿看透了她的靈魂。凱特琳的手顫抖著,把泰迪熊從塑料袋中釋放出來。她緊緊抱住那軟綿綿的身軀,柔軟觸感讓她回想起亞倫的擁抱,那些擁抱曾是她過往生活中的安全港灣。
凱特琳回想起剛才在街上驚心動魄的一幕煙霧凝成的黑影帶著強烈怒意,不斷地呼喊著她的名字。JM在一旁冷眼旁觀,還以冰冷的語氣命令自己逐步接近那不明物體,她卻發現自己無法反抗,甚至讓那又細又長的黑影手臂緊緊箍住了自己的喉嚨。失望和憤怒在她心中交織,然而相比於將她當作誘餌的JM,那個膽怯、在危機時刻顯得如此無力的自己更讓她憤怒。
「為甚麼我沒有反抗?」她直盯著懷中泰迪熊的眼睛,聲音帶著自我審判的鋒利。
然而,她似乎聽到內心的另一個聲音在回應:「當時我能做甚麼?我有甚麼方法對抗那黑影嗎?」
凱特琳想起那黑影的真實身份,很可能是塞西莉亞・金的未婚夫班・泰勒。根據JM的說法,他誤以為凱特琳和索妮婭對他的未婚妻做了些甚麼,導致那可憐的女孩選擇自殺,因此他化為黑影,為所愛的人討回公道。但班到底有怎樣的經歷,才會變成那樣的怪物呢?凱特琳思來想去,也無法找到答案。
「你認為他究竟遇到了甚麼,才會變成那樣的怪物?」她再次問懷中的泰迪熊,現在它已成為她唯一的傾訴對象。
「不,我不應該這樣想。」內心的聲音立刻反駁:「這樣想難道不就等於承認那怪物就是班・泰勒嗎?」
「但如果……」凱特琳不自覺地放開抱著泰迪熊的右手,手指觸碰到嘴唇:「假如當時……亞倫離開時,如果我堅持得更久,偏離了正道,我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或者,我之所以不堅持,是因為我對亞倫的愛,還不夠深?」
想到這裡,凱特琳感到眼眶濕潤。她過去從未質疑過自己對亞倫的愛。即使在他去世五年後,她依然念念不忘。然而,最近她發現自己對亞倫的了解並不像她想的那麼深入。她從未想過亞倫在去世前可能面臨的困境,以及他可能尋求心理學家的幫助。更重要的是,班・泰勒為了他所愛的人變成復仇的化身;那她自己呢?她為了亞倫的死做了些甚麼?她願意為了給亞倫討回公道而犧牲一切嗎?
「不對,真正的愛不是這樣的。」凱特琳的內心響起一道明亮的聲音:「復仇只是自私的行為,並不是愛的表現。」
「如果他就是班・泰勒的話,那我必須要告訴他這件事才行。」凱特琳看著泰迪熊的雙眼,堅定地說:「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對吧?倫尼。」
凱特琳在心中默默地對自己和亞倫許下諾言,必須要找到那個黑影,把他從無盡的痛苦之中拯救出來。
***
四周一片虛空,還有那道欄柵。漆黑的、環形的、無盡的欄柵...
欄柵內充滿寂寞和哀傷,還有一個無法凝聚的意識,就暫時把這東西稱呼為「我」。
黑暗完全斷絕了我的視線,冰冷和惶恐像岩石般重重地壓著我,使我無法動彈。不,我根本感覺不到身體或四肢,即使想要移動,也不知如何開始。
忽然,那無盡黑暗的中央出現了一道裂縫,一線泛黃的光滲透至此,我彷彿看到了一些東西,一個晃動的影子,一縷搖曳的髮絲。漸漸地感覺更清晰,一股溫暖隨著擁抱和細語而來,有人在跟我說話,有人在呼喚我。我渴望看清楚是誰,劃破這個只有恐懼和悲痛的空間,讓光照在我身上,讓我感到暖意,那到底是誰呢?
我想要睜開眼睛,雖然我不確定它們是否存在。但在我有了這個意識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擁有一頭漂亮的棕色長髮和一雙湛藍的眼睛。我的思緒仍然很混亂,我的記憶似乎早已被黑暗壓碎,所以我無法找出關於她的任何片段。
但有一件事我相當確定:她在向我求助,而我,則必須要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