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字路口的靈界辦事處 #12 誤闖靈界的人類

淨毋橋、淨剎橋、淨那橋是靈界三大聖地。淨毋橋由大大小小九個池子連成湖，靈獸狟行鯛潛居水底在池子間來去，當狟行鯛冒出水面時，背骨便成了連接池與池的橋。

狟行鯛的峰骨——也就是淨毋橋上的拱形建築，正是今年三界會議的舉辦地點。

由人界、靈界、意識界共同舉辦的三界會議再次開議，老爺身為辦事處處長，如往年受邀出席提供意見。

「受邀」是官方用詞，「提供意見」也是客套話，更多只是到場充數，為決議內容共同背書。

姍姍來遲的老爺終於抵達會場，會議早已開了大半，在預先安排好的九排八五位坐下，隔壁正巧是舊識「鶇緊張」。

同為辦事處處長的鶇緊張並非真叫鶇緊張，而是性格激動又躁進，大家都習慣這麼稱呼他，加上他也不排斥這名字，久了大家也忘了他到底叫什麼。

「老爺，你也淪落到第九排了。」

「這樣才好，麻煩事少。」

台上坐的是三界高層，靈界以靈部部長為代表，人界是從不曝光的蒙面首長出席，意識界則由青龍、朱雀、勾陳、騰蛇、白虎、玄武這六神輪流現身，但因為六神是隱身狀態，所以向來是「只聞其聲，不見其身」。

台下座位總計九排。第一到第三排坐的是三界權貴與重要官員，第四到第六排坐的是向來積極響應會議內容的支持者，第七到第九排就是那些不聽話的、唱反調的、消極執行決議命令的「頭痛分子」。

老爺被歸類為「消極執行決議政策」，而鶇緊張則屬於「違抗決議政策」，只是沒想到去年老爺還在第七排，今年直接坐到第九排，看來靈部對他是相當不滿意。

「討論到哪？」

「討論？有來有往才叫『討論』，他們這只是單方面『宣布』。」在嘲諷過官方後，鶇緊張回答老爺：「意識界跟靈界都定案了，妖的分布也劃出新區域，現在就剩人界的提問環節。」

十四天的會議期間，商議內容涉及兩年後的三界氣候、災害、病疫、人靈識數量增減、妖群分布以及動植礦物調度，前十三天由三界高層閉門討論，最後一天才對眾公開，表面上是諮詢群眾意見開放提問，但最終只會挑前六排與會者的問題回答。

老爺從胸前口袋抽出手中扇，摺起後再打開，扇子變成記錄書冊。

五個指頭以不同節奏敲擊書封，書冊自動翻到空白頁，由老爺靈分子化現的書衛正坐在頁面裡的矮凳上打哈欠。

「喂！工作了！」

「又是三界會議，每年講的都差不多。」用斜眼瞄了老爺一眼，書衛不情不願地從書頁中爬出，扛著大毛筆寫下標題《淨毋橋決議》，然後開始記錄會議內容。

既然有書衛，那他就可以安心睡了！老爺在位上喬好姿勢後閉上眼。

這時候的台前，正由群眾向蒙臉的人界代表提問：「剛說到後年人界路詔、迴從、魘貢和靈通的數量比例，會是一比三比四比二，人界打算如何提高魘貢數量？」

「魘貢是被負面情緒奴役，進而做出傷害他人行為的一群人，現今絕大部分的人類已經放棄自主思考，完全由網路操控，我們只要針對這群人持續散播腥羶色，宣揚暴力行為，魘貢的數量增加是非常容易的事。」

配合人界代表的描述，空中呈現相應影像。

「哼！人類向來都是迴從比例最高，現在為什麼要提高專幹壞事的魘貢？因為人類壞念頭太多！找不到方法解決了嘛！」台上說一句， 台下的鶇緊張就吐槽一句。

「接下來，就由這次會議的總召——靈部部長！來跟大家討論接續的議題。」司儀引導著會議節奏。

「後年我們打算將人界現存百分之二十的動物、百分之五十的植物以及百分之十的礦物，全移到中隙地帶，這是出於讓人類有更大的生存空間，同時也更好地維護這些物種為考量。」

「明明就是那些物種快被人類滅絕，不得已只好全移出人界。」鶇緊張一針見血點出問題。

「另外，為了校正磁場能量，我們商討出適量的地震、海嘯以及疫病。」

「這是災難是三界共有的嗎？」

「這些災難將主要發生於人界。」

地獸撞擊、海獸翻騰、蟄伏人界的噬命妖全出土……看著空中一景又一景的災難模擬畫面，現場與會群眾倒吸了口氣，壓低音量竊竊私語。

「大家放心！」靈部部長數次舉起手再向下放低，出聲安撫：「我們在謹慎比對過資料後，選出傷害性最低的地區，長遠來看，適當犧牲對『全』人類乃至靈界跟意識界都是利大於弊。」

「誰不知道這些高層在搞什麼把戲？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向來都是靈界協助人界製造天災意外，讓人界菁英族群能集中錢權在自己手上，交換條件就是災難後人類趨避的地方，將成為人少靈多的靈界代管區。

「剛提到的災難有包含戰爭嗎？」

「考慮資源重新分配的必要性，後年必要性地我們會引發部分戰爭。」人界代表接著答題。

「可以說明資源將如何重新分配嗎？」

「聽到『戰爭』不問損傷，直接問能得到什麼資源，這問題明顯是事先套招來轉移注意。」

「我們期望，讓飢病的人能衣食豐足，貧瘠的土地能獲得休養，大地上所有生物都能蓬勃生長。正因為是如此有意義的目標，所以需要人、靈、識三界的諸位共同協力！」

由司儀帶頭鼓掌，現場響起如雷掌聲。

「講的都是空話！哪一次戰爭的資源分配不是分配給那些有權有勢的？」

「老鶇啊！開個會就開個會，你別那麼激動。」不然吵得我睡不著！

「都把我排最後一排了，我就在這盡量說，他們聽不到也管不著。」

「是是是。管不著。」老爺搖頭，朝指腹搓揉出的細屑吹了口氣，細屑變成軟團塊後被老爺塞進耳裡。

還是睡覺好，耳朵塞住就什麼都聽不到也管不著。

◇

老爺前往參加三界會議的同時，在辦事處的辛丑和果仁碰上了大難題。

「所以你們靈界都醜男嗎？」穿著超短紅窄裙的媺衷，翹著腿坐在辛丑桌邊，手撥弄著桌上擺飾。「可以用靈術把自己變帥啊！」

「在靈界外貌是不能隨便變更，得先提出申請獲得靈部同意。」

「啊！好廢啊！生前跟死後都醜男的世界！真沒意思。」

「妳還沒死的，只是誤闖靈界，我們會把妳送……。」

「果仁妳不用跟她解釋那麼多，浪費時間。」靠在牆窗的戊戌聽不下去了。

「哎呀，醜女忌妒我了！」踩著還不熟悉的輕盈步伐，媺衷搖搖擺擺地走向戊戌，語帶嫌棄：「妳吧……也就眼睛能看而已。」

「而妳……。」媺衷看著果仁搖頭。「就是個不好看的孩子。」

媺衷接著對在辦事處內等著洽公的在場靈妖一一評頭論足。

「這鼻子最好墊一下，這麼扁。」

「妳長這樣……內心一定很堅強！」

「身高沒救就是沒救了。」

「妳不要……嗚！嗚！」果仁摀住戊戌的嘴並將她推回人界，鎖上牆窗，避免雙方吵起來。

舉辦三界會議讓空間重塑，為此維度變得不穩定，既然靈妖能趁縫跑到人界，人類誤闖靈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沒想到這次連遠在山區的Y字路口靈界辦事處也中獎。

「我就覺得奇怪怎麼多了條小路，就走走看囉！走著走著就走到你們這了啊！」媺衷是這麼說的。

媺衷平時走Y字路口的右側人界路回家，因為磁場錯亂讓她見到了能通往靈界的左路，好奇「走一段看看」的結果，就是闖入靈界回不去了，她也因此成為所謂的「迷人」。

正常流程之下，辦事處必須第一時間通報靈部人擾處，人擾處會負責消除迷人在靈界的記憶並送回人界，只是最近迷人數量大增靈部忙不過來，交付辦事處全權處理，說好聽是「授權」，講白了就是「我們很忙，你們自己想辦法搞定」。

老爺不在，辦事處又忙得走不開，辛丑和果仁只能等老爺回來後確認情況，再送媺衷回人界，於是便有了媺衷在辦事處內各種胡攪蠻纏的狀況。

「要不是妳是人，我就一拳打下去。」被嫌扁鼻的鮟妖極力克制自己。

「你打啊！」媺衷抱著辛丑，大胸緊貼辛丑的臉，說：「小弟弟，你再跟他說一次，誤傷迷人會怎樣？」

推開媺衷，辛丑面無表情卻用力擦著自己的臉，完全沒想理會媺衷。

「如果我剛沒聽錯，好像是『迷人在靈界受傷的話，會上升成和人界的外交問題，是大罪』，對吧？小弟弟！」

「哼！」氣得發抖的鮟妖只能忍氣吞聲。

媺衷得意地用食指捲起自己頭髮：「反正你們要感謝我，讓你們這個不堪入目的什麼？辦……辦公室？變得如此光彩耀眼！」

「妳在人界也長這樣就好了。」低頭確認鮟妖申請表的辛丑，漫不經心丟出這一句。

「你……。」媺衷一時語塞，表情有些慌亂。

「什麼意思？」果仁聽不懂話中含意。

雖然媺衷態度極差，但長得是真的好看，瓷娃娃般精緻五官，翹睫毛配著水汪汪大眼眨，身材穠纖合度，該凹該凸都完美。

「迷人在靈界會是自己最希望的樣子。」所以有可能在人界是完全另一張臉。

「這什麼話？你意思是我長這樣是我幻想的嗎？那她呢？」精修過的美甲往辦事處後方角落指，媺衷質問：「有誰會希望自己長那樣嗎？」

在老爺的專屬躺椅上坐了名蓬頭垢面的老太太，衣著邋遢散發著惡臭，身子不停前後搖晃，嘴上始終低聲重複同一句話：「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果仁出聲制止：「我覺得妳不該這樣對長輩說話，很不禮貌。」

「長輩？我才沒那麼髒的長輩。」

沒錯！不只媺衷，辦事處還來了另一個迷人——元奶奶。

失神的元奶奶十問九不答，唯一會答的那句就是「家和萬事興」。

「我要大便！我要大便！」元奶奶突然大叫。

果仁皺眉看著辛丑。迷人來到靈界後生理時鐘隨即停止，不會飢餓口渴，更不會排泄排遺，怎麼元奶奶會想要大便？

辛丑聳肩。他也不清楚為什麼，但，既然元奶奶都要求了……。

「辦事處裡沒有廁所。」辛丑終於以正眼看向媺衷。「妳帶她去外面草叢上吧。」

「我？」

「嗯。」

「憑什麼？」

「聽說在人界長得好看的人，對長輩都很好。」

「所以呢？」最好是有這種說法！

「除非妳長得醜。」

聽到「醜」字，媺衷不耐煩地拍桌。「好好好好！我去！行了吧！」

「走啦！老太婆！」

元奶奶跟著媺衷走出辦事處。

◇

「好了沒？」媺衷背對著草叢，語氣滿滿嫌棄。

「褲子沒穿好。」

「什麼褲子？就拉起來啊！」

聽到媺衷吼她，元奶奶又開始重複說著：「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而且越說越急。

「妳到底好了沒？」

「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吼！」

媺衷不等元奶奶，逕自往辦事處回走。

元奶奶見狀著急站起身，褲子半穿緩步追在媺衷身後。「家和萬事興。家和……。」

「和夠了沒啊妳？」媺衷停下腳步，轉身，表情厭惡地撇過頭，為元奶奶胡亂拉上褲子。「這麼髒，妳都不覺得丟臉嗎？」

「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走啦！進去啦！」

「家和萬事興。」

用力摔開門，媺衷臭著臉走回辦事處。「醜男！人我帶好了。」

「我們辦事處沒有醜男！」剛回到辦事處的老爺用拐杖大力敲地，神情慍怒。

「你、你、你誰啊你？兇什麼兇！我可是人類我告訴你！」

「在我的辦事處不准撒野！人類也一樣！」

被老爺的氣勢震懾住，強裝淡定的媺衷轉對元奶奶發洩：「反正我不跟老頭計較，爛地方一堆老人，妳趕快進去啦！站我身邊臭死了！」

被媺衷一罵，元奶奶又開始大喊：「我要尿尿！我要尿尿！尿尿！」

「妳煩不煩！又屎又尿！」

「但凡妳態度好一點，也不會把她嚇得一直要廁所。」老爺走到元奶奶身旁，雖然做不到溫柔，卻盡可能放低音量：「老太太，妳回去坐好，晚點就帶妳回家。」

「回家。回家。」元奶奶總算說出一句有意義的話：「不去醫院，我要回家。」

用譴責混雜同情的眼神凝視媺衷，果仁很不能接受她對元奶奶的態度。

在媺衷帶著元奶奶到外頭上廁所時，老爺正好回來，憑著處長權限直接查調兩人資料後，兩人到底什麼背景現在果仁是一清二楚，也知道了元奶奶之所以嚷著要廁所純粹是習慣，借此轉移大家的注意力而迴避衝突，也就是說，元奶奶看上去神智不清，但其實相當清楚媺衷的酸言酸語。

「爛地方！」推開前方等待辦事的靈妖，媺衷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悶氣摳著指甲。

◇

在辦事處氣焰囂張的媺衷，一聽到要回人界就開始各種拖延。

「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騙我？」

「你們真的知道我住哪嗎？」

無視媺衷的緩兵戰術，老爺跟果仁半押著她上路，最終媺衷妥協，唯一要求是「那你們先送老太婆，我要最後才回去」，於是，他們來到了醫院。

「這什麼醫院呀？」媺衷大笑。「每個人都穿得好奇怪，還有髮型也是，土氣！」

確實，院內醫生、護理師還有病患來來去去，每個人的穿著打扮都像是懷舊老電影，高吹瀏海跟誇張墊肩足以讓媺衷笑上一整天。

相較媺衷的一派輕鬆，元奶奶顯得格外窘促，以不安語氣複述：「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老爺帶著果仁、媺衷與元奶奶往病房方向走。

「我警告你們，我媽死的話，我告死你們！」病房前，凶神惡煞的男子對醫生大聲咆嘯。

媺衷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但因為彼此背對所以沒能看清對方。

在媺衷想轉頭時，被果仁拉進病房，而老爺跟元奶奶已經停在那張圍繞有醫生與護理師的病床前。

「哇！老太婆，是妳耶！」被緊繃氣氛吸引注意力的媺衷，滿臉新鮮地湊到床前，反正這些人類又見不到她，她現在想幹什麼都沒關係。

躺在病床上的元奶奶身上插滿管，醫生則是不斷對她進行急救，七孔流著血而床上溢滿屎尿，模樣痛苦又悲慘。

「妳該回去了。」

「不要！不要！」元奶奶想後退，卻被老爺給擋住。「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

「不是吧？她這樣你們還要她回去？穩死耶！」

「該回去就是該回去，這是她本來就得受的。」

「殘忍！」畢竟現場還是挺血腥，媺衷看了反胃，翻個白眼後便往外走。

老爺示意果仁跟上，接下來就由他來處理元奶奶。

走到病房外的媺衷，遠遠就瞧見剛才那名男子正站在走廊盡頭跟誰說著話，媺衷好奇走上前……。

「阿嬤已經很痛苦了，爸，這次你就讓她走啦！」

「幹！妳阿嬤走的話，我們吃什麼？妳學費哪裡來？」

「媽會不會真的死了？以後沒有媽的退休金怎麼辦？」

「死死死！妳們母女觸什麼霉頭！老太婆死了我就告死他們！反正醫院有錢！」

靠得足夠近而可以把男子一家看得清也聽得清的媺衷，表情相當驚惶。

「隨你們啦！阿媽要死就死！」

男子女兒拋下氣話後，一個人往電梯方向跑，並從喃喃念著「不可能……不可能……」的媺衷身體穿過。

「妳現在知道了吧？」果仁站到媺衷身旁。「元奶奶就是妳的親奶奶。」

至於眼前的男子與女子是她的親生父母，男子女兒是她小時候的自己。

「不可能！她早就死了！」那天她跑走後沒多久奶奶就搶救失敗，而這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失業在家的父母整天為錢吵架，無力阻止父母爭吵的奶奶，總是抱著她流淚說：「家和萬事興。」

奶奶死後父母沒退休金可用，家裡連吃飯都出問題，母親選擇跟新男朋友離開，她也因為跟父親關係不好而蹺家，從此斷絕跟家人的聯絡。

「元奶奶當初死後直接成靈，但在靈界的她始終放不下妳……。」

沒把話聽完，媺衷跑回病房。「阿嬤！」

病房不再是剛剛那間三十年前的老舊病房，而是換了新裝潢的現今狀態，至於老爺所站的那張病床上也沒有躺任何人。

「我阿嬤呢？」

「老太太已經回去了。」

「把我阿嬤還我啊！」為什麼明明就在眼前她卻沒有認出來？為什麼她對她那麼壞？為什麼自己要對她說那些刻薄的話？

「妳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認出自己奶奶，但妳沒有。」

「不是的！她死的時候我還小，那麼久了，當然認不出來啊！」媺衷想要把自己行為合理化，好減輕罪惡感。「你們既然知道，就該跟我說啊！」

「換妳要回人界了。」不給媺衷胡鬧的機會，老爺用力抓住媺衷的胳膊，硬拖著抵抗的她走。

「救命啊！有壞人想抓我！」

「妳再怎麼叫都沒人聽得到。」

一樣是在同一間醫院，只是老爺拉著媺衷下樓，到了目的地後大力一甩，媺衷沒站穩而摔倒在地。

「臭老頭！說要送我回家，你帶我來這幹嘛？」

老爺抬起下巴朝向面前的病床。

坐在地上的媺衷跟躺在床上的病患同高度，一回頭，她正好對上她的側臉。

「想起來了嗎？」

「啊！啊！」媺衷抱頭趴地尖叫：「醜女！那不是我！」

躺在床上的女子身形擁腫，塌鼻扁嘴滿臉坑洞，跟漂亮的她完全不是一個人。

她想起來了！她全都想起來了！

離家後的她既沒學歷也沒一技之長，只能到處打零工，遇到稍微對她好點的男人就掏心掏肺，但結局總是人財兩失，轉眼已經四十多歲，沒正當職業又滿身債務的她，除了死，她想不到其它辦法。

也就是在她尋死那刻，趁著空間維度裂開，始終在靈界擔心她的元奶奶將她拉了過來，這行為沒什麼強烈動機，就是出於想救她的本能，只是元奶奶自己也沒料到，當她倆在靈界再相遇時，她只能以當年媺衷記憶中她失智的樣子現身。

媺衷抱著果仁的腿，哭求：「我不要回去！我可以幫你們工作，不要讓我回去！」

她要自己是現在這樣子，長得標緻穿得火辣。

那些她在辦事處說出的每一句譏笑和嘲諷，都是這輩子別人對她說過的話，她想狠狠宣洩，她想讓聽到那些話的靈妖跟她一樣難受。

「我現在回去會死的啊！我還不出錢！」

看著媺衷歇斯底里，果仁勸著：「不要放棄！妳還可以重新開始，妳看妳奶奶那麼愛妳，都為了妳……。」

「妳懂什麼？『愛』值幾個錢？」

「夠了！不要鬧了！時間到，妳回去！」

下一瞬間，坐在地上的媺衷消失，躺在床上的媺衷雖然仍舊閉著眼，這時卻有了激烈反應。

察覺異狀的護理師馬上上前查看。

老爺與果仁任務結束。

「老爺，你沒有消除她的靈界記憶。」

「我忘了。」

「這樣沒關係嗎？」

「妳當作不知道就沒關係。」

「好！我剛問過什麼我全忘了。」

◇

這是當媺衷走出病房，而果仁追上前時，發生在病房裡的對話……。

「她走了。」

老爺手一點，只能說出「家和萬事興」的元奶奶恢復正常，衣著乾淨。

「能不能請你幫忙。」

「妳犯了重罪。」

「來靈界這趟如果改變不了她，至少也給她教訓好點醒她。」

「接下來妳會被送往審訊。」

「謝謝！」

在身影透化就要回到靈界前，元奶奶向老爺深深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