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族的啟示

狡黠的雙生小孫女荳荳和妞妞，目前讀幼兒園，每逢頑皮搞破壞時，心如湧泉，意若飄風，點子不斷翻新，出人意表。突然被爺爺發現，情急之下最好的藉口就是：我不知道啊！面露無辜的表情。其次就是相互推諉，妞妞說荳荳、荳荳說妞妞做的！如此純真嫩族的舉止，叫我相信人性本善，確實有點強人所難。 幾天前奶奶的同學，他家小孫養的兩隻小烏龜，約蛋丸大小，兩隻互為鏡像，無法分辨。大概是玩膩了，送給我們，道具、飼料一應俱全，當初可花了好幾千元，她特別叮嚀：貨物出門概不退還，不想養了，可以再轉送出去。真是樂於分享的銀族智者。 嬌客到家先對小孫實施愛心教育，不可以捏它、扭它、不能把它抓出容器並交付任務。每天必須幫它換水、清洗容器；早晚各餵五顆飼料，否則它們會太胖，頭尾手足穿不出孔洞。兩小興奮的手足無措，各自圍著自己的容器，像蚱蜢一樣跳來跳去！

兩隻小龜蛋丸大小，分居一藍一紅容器

第一天晚上看著荳荳，在客廳跑來跑去，忙得不可開交，我大聲說在幹什麼？荳荳像被電到一樣，退縮的坐在沙發上，什麼也沒回答，眼睛瞄著書櫃上藍色的容器。前往查看，粉紅色容器裝的烏龜尚在，藍色容器已經空空如也！立刻問烏龜拿到哪裡去了？我不知道啊！奶奶叫我不要這麼大聲，溫柔的說：想想看，你剛才把烏龜拿到哪裡玩了？溫柔也罷，大聲也罷，再三威脅利誘，答案就是：我不知道啊！嫩族狀似無辜，其實就是兇手。兩位銀族以昏花老眼趴在地上全面摸索，翻箱倒櫃，終於在沙發的後面，看到一隻肚殼向上，四肢不斷揮舞的龜族！心情平靜以後，突然想起雅典最聰明的哲學家蘇格拉底，他的名言就是：「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的無知。」所謂無知就是不知道，荳荳一直說：我不知道啊！會不會也是一種智慧的表徵呢？ 每次去餵食龜族的時候，我都會用舌頭發出答答的聲響，兩隻原本靜默如哲學家的小龜，立馬昂頭挺胸，往我的方向爬，兩隻眼睛咕溜咕溜的轉，不時吞嚥口水，有時還會伸出左掌，好像在打招呼，可見不只巴夫洛夫的狗，才會有制約效應。兩位小孫一靠近，情形就完全不一樣，悠閒放鬆的軀體，立刻變成匍匐的縮頭烏龜，可見趨吉避凶就是生物的本能之一。

隔幾個晚上換妞妞在書架的櫃檯上，拿著筆東塗西抹，我立刻喝住，這次人贓俱獲，沒得賴了吧？嫩族正經八百的說出二個理由，其一、我希望我的小烏龜穿漂亮的衣服，其二、這樣我才可以認得哪隻烏龜是我的。瞬間，怒目金剛轉變為慈眉善目的銀族。但是NG的行為，還是要加於糾正，並應允以後幫她貼一張QR Code。 妞妞見我並未發怒，即在我耳邊小聲的說：姊姊曾把烏龜的脖子拉出來，嚇得它四足亂蹬；有一次表演空中飛龜，不小心直接摔到地上，頭尾和四肢都不見了，變成縮頭一族！ 心中一沉，銀族真的不是嫩族的對手，我還有多少事情不知道啊？回想30多年前我還是壯族的時候，午覺醒來，突然覺得左耳隆隆作響，初不以為意，經過幾天症狀都沒有減輕，用棉花棒掏除耳垢也未見效，最後只好就醫，醫生笑著說：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把一個珠子放在耳道裡面呢？左思右想得不到答案。幾年後我女兒終於坦誠在她六歲的時候，求我陪她玩耍，也許是太累吧，我一時不察就睡著了！小閨女就把串手環的小珠珠，直接塞進我的耳道！面對心肝寶貝的嫩族，不管是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終不是對手，一下就被KO了吧！ 最近在台大線上開放課程中，觀看傅佩榮教授的「先秦儒家思想」，講述孟子「心的四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傅教授用白話文把原文重說一遍。孟子說：「一個人看見別人受苦，心裡覺得不忍；看見別人為惡，心裡覺得可恥；看見長輩前輩，心裡想要退讓；看見好事壞事，心裡想要分辨」這四種心裡或是感覺或是想要 ，卻只是個開端，若能真誠的順著這些開端，由內向外去實踐，才是行善。有人受苦時，覺得不忍，設法化解他的痛苦，這就是「仁」；其次，別人做壞事，覺得可恥，自己絕對不要做，還要努力去做該做的事，這叫做「義」；看見長輩前輩心裡想要退讓，把想要化為具體行為就是「禮」；第四個看到好事壞事自然就要分辨，這叫做「智」。「仁、義、禮、智」這四種善不是與生俱來的，一定是由內而發去實踐的。由此觀察，嫩族絕不是「人性本善」，見到蝸牛、甲蟲，不是用樹枝戳，就是讓它們六腳朝天，這異於貓狗之屬，幾希！真希望她們日後受到銀族的薰陶，能在人性向善的基礎上，像舜一樣，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