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裡的。
離開內院之後,她滿腦子都是方才溫慕雲的那句話——
「把我昨晚落在她馬車上的斗篷取回來」
溫慕雲的斗篷怎麼會落在平樂公主的馬車上?
雲繡思來想去,唯一可能的解釋只有一個,那便是昨晚溫慕雲曾在平樂的馬車上待過,甚至說不定⋯⋯就是搭平樂的馬車回來的。
可他昨晚去見的,不是魏王嗎?
雲繡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更不願去猜想溫慕雲是否欺騙了她。
回到房裡,她側身倚著枕頭躺下,昨晚的疲累彷彿一剎那全湧上來,腦袋逐漸昏沉,思緒卻越顯清晰。
會不會,溫慕雲昨晚去見的人其實是平樂?
他與平樂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
想起昨夜溫慕雲直至子夜還未歸,雲繡的心驀地痛了起來。
一般男女獨自私會至深夜,雙方會是何種關係,不須說出口都能猜到。
昨天,至少有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他與平樂獨自待在一塊兒⋯⋯而在那期間,孤男寡女會做些什麼事?
她不敢想。
淚水緩緩滴落在枕上,雲繡不安地在棉被中蜷起身子,試圖讓自己溫暖起來,然而胸口傳來的悶痛卻令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昨晚市集上的回憶還歷歷在目,溫慕雲明明對她那麼好,不僅陪她逛市集,還主動買了戒指給她,她本以為⋯⋯溫慕雲也開始對她有一些情思,有一些心動,以為她終於撬開那顆心,終於能慢慢進駐其中。
明明,一切都看似順利的在發展著⋯⋯
為什麼?
倘若這些都是她的誤會,她的癡心妄想,那溫慕雲為何還要特地來邀約她出門?
從一開始他就能直接去與平樂會面,根本不需要費時來陪伴她這個正妻。
雲繡想不透,這一切似乎不太合理。
緊攥著棉被的手微微顫抖著,任是如此輕暖的鵝絨羽被,也捂不熱她冰冷的指尖。
莫非,溫慕雲一直以來都在哄騙她?
那雙注視她的溫柔眼神,以及寬厚手掌中的暖意,體貼的言行舉止,話語上的撩撥⋯⋯這些令她心動不已的回憶,難道全是假情假意嗎?
可這又是為何?
她與溫慕雲一開始並無感情,溫慕雲沒有哄騙她的必要,不是嗎?
也許真相並非如她所想。
輕輕拭去眼角濕痕,雲繡深吸一口氣,強把心中愁苦的情緒壓下,開始思考別種可能。
會不會,昨晚溫慕雲真的是去見魏王,並沒有欺騙她?
況且溫慕雲未曾說過他與魏王是單獨會面,或許,他們是一群人相聚呢?
平樂是魏王親妹,與其一同相聚亦是稀鬆平常,如若如此,一群人玩樂談笑,聚到深夜,倒也能說得通。
而他⋯⋯說不準只是順路搭公主的馬車回府,又湊巧把斗篷忘在馬車上罷了,而非與平樂有什麼私情。
是否這才是真相?
雲繡閉起眼睛,心中躊躇不決,其實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去找溫慕雲問個清楚,可她不敢。
如果溫慕雲說出的答案會使她心碎,她想她沒有勇氣去面對。
反正事實非黑即白,那麼,就當作他沒有,如此一來對彼此都好,不是嗎?
雲繡輕撫著手上的青白玉戒,在心底說服了自己。
*****
雲繡並沒有去詢問溫慕雲有關斗篷的事情。
那日之後,她一切如常,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安與沮喪。
由於溫慕雲說喜歡她做的湯,如今每日下午她還會抽點時間去燉湯,好讓溫慕雲回來後能喝上幾碗。
而溫慕雲依舊是老樣子,對她溫柔的同時,又巧妙維持著距離,沒有更進一步,也沒有多退一步。
所有的事物彷彿都沒有變化,只是雲繡心裡知道,她再也無法用平靜的心態來面對溫慕雲。
每當他晚些時候歸來,雲繡就會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又去見了誰?
兩人牽手的時候,她總不禁想著,這隻手是否也牽過其他人?
聊天時那句逗人的話,他會不會早就與其他人說過?
他眼中深邃而迷人的目光,曾經還注視過誰?
也許這份體貼溫柔,並不單單只屬於她⋯⋯
思緒有如脫韁野馬,在懷疑的長路上不斷向前奔馳,顛得她的心七上八下,搖擺不定,平日裡溫慕雲的那些親密舉動,在她眼中逐漸變得刻意而別有目的。
於此之中,她始終看不清溫慕雲的真心,漸漸的,她也再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原本她以為只要傾心相待,細水長流,溫慕雲總有一日會接受她,但如今她已經不敢如此肯定,她不曉得自己該如何才能贏取這個男人的心,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不求回報的一直愛著他。
她陷入迷惘。
*****
這日,雲繡在練武場中遇到游鷹。
因著指導練武的關係,游鷹與她已是非常熟稔,兩人幾乎無話不談,然而關於溫慕雲的事情,游鷹一直都是三緘其口,能裝死就絕不說,裝不了就藉故走人,因此雲繡倒也很少再從他身上打聽溫慕雲的事情。
然而今日雲繡心情低落,一見面就緊揪著游鷹不放,拼命問他溫慕雲究竟與平樂公主是什麼關係,並威脅他若是不說,就要把他在衛房裡偷藏酒的事情說出去!
「哎唷!二少夫人,我不能夠洩漏主子的事情,您別逼我!」游鷹苦著一張臉,無奈說道:「還有那酒⋯⋯酒我只是放著看,解解饞,也沒真拿出來喝。拜託您日行一善,千萬別去跟主子說!」
「用看的就能解饞?誰信呢!你要編也編個好點的理由!」雲繡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一邊說:「至於你主子的事,要不你給我點提示也行,省得我整日在那瞎猜。」
「提示也不成,要是被知道了,我肯定被罰慘。」游鷹很快地搖搖頭,又抱怨道:「您想知道主子的事情,直接問他不就成了?何必找我折騰⋯⋯」
「當然是沒辦法問才來找你⋯⋯」雲繡蹙起眉頭,琢磨了一會,提議道:「那不然,我問你答,你挑能說的說,不能說的別說,若是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樣總行了吧?」
游鷹本來一個字也不想說,畢竟言多必失,但又知道自己拗不過她,只好歪著頭想了想,覺著好像沒什麼問題,於是便答應了。
雲繡見他上當,立刻搬出早已準備好的問題開始發問:「你主子休沐時,是不是會去找魏王?」
「是。」這題可以答,游鷹答得很乾脆。
雲繡又問:「除了魏王,他有時也會去找別人,對嗎?」
游鷹猶豫一會,感覺這題應該可以答,於是又說:「是。」
「他有去找過長公主嗎?」雲繡緊盯著他,這一題至關重要。
游鷹心裡奇怪,不是要問平樂公主的事嗎?怎麼一直在問其他事?
不過這一題也可以答,不須顧忌,他很快回答:「是。」
雲繡點點頭,知道試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始問她想問的問題,便問說:「他是不是也時常去找平樂?」
聽到她終於問出重點,游鷹一愣,閉著嘴沒回答。
見狀,雲繡也沒為難他,只說:「這個不能說是嗎?那我換問別的⋯⋯倘若今日我與平樂落水,兩個只能救一個,你主子會救誰?」
游鷹沒有聽過這個問題,但他再傻也知道與上次落水事件有關,因此還是死閉著嘴沒回答。
「這個也不能說嗎?」雲繡早已預料到他不會回答,點頭表示理解,然後直接問了下一個問題:「若是長公主與魏王落水,你主子會救誰?」
「這⋯⋯」游鷹面色糾結,思考幾息後,才說:「應當是長公主。」
聽完他的答案,雲繡若有所思,過一會又問:「那倘若我與你主子落水,你第一個救誰?」
游鷹一聽,想都沒想就說:「當然是救主子!」
雲繡愣眼看著他,有些猶豫地問:「原來你主子他⋯⋯不諳水性嗎?」
游鷹一臉奇怪地回看她,說道:「沒啊,主子他水性很好。」
雲繡聽了有些無語:「那你救他做什麼?」
「不論什麼情況,救主子都是首要的!」游鷹回答得理直氣壯。
所以就不管我這個不諳水性的了?這個愚忠的傢伙!
雲繡搖頭嘆氣,也懶得與他計較,繼續問道:「那倘若今日我跟你一塊落水,你主子會救誰?」
這問題問倒游鷹了,他面色掙扎地想了很久,才說:「應該是救您,畢竟以我的實力,不太可能會落水⋯⋯」
「⋯⋯」雲繡突然不想問下去了。
眼下看來,顯然只要與平樂相關的事情,游鷹都不能說,但是魏王跟長公主卻沒問題,而游鷹的回答也是合乎情理,如此一來她想知道的事已經得到了答案──
溫慕雲與平樂的關係肯定不一般,而且極有可能在他心中,平樂的地位是比她還要重要的。
本就低落的情緒霎時間跌至谷底,雲繡沒有心思再與游鷹談話,轉過身就要離去。
游鷹莫名被問出興致,此時見雲繡要走,連忙開口:「咦,夫人?您不問了?」
「嗯,下次再問你。」雲繡隨意回了句,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不知道自己被套話的游鷹,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