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的鞋印才剛下午,
右邊的鞋印已黃昏,
六月原是一本很傷感的書。」
—洛夫《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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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從迷堆裡醒過來,真真切切分不清楚周圍,歌跑好幾遍,有時候忘記自己的樣子,好像離角色好遠很遠,不自信地去表達,愛意有好幾種。那天沈霜降在一個名為「夏日計畫」的校園文學獎上走走停停,除了欣賞素人謄寫的詩文以外,她還在其中一個攤位上抽到一張串流平台的豪華月租序號,用平板連續看了整晚她想看已久的片子,謝絕沈浮白遞過來的體溫和來自髮梢的氣味,是梳洗過後的氣息。又再一次,她感受到他是一個那麼熟悉的陌生人。
因此,沈浮白好像與她擁有一半的默契,決定先委屈地坐在她的床邊,長長的宛如鴉羽似的睫毛正凌空梳著地毯上高級、有著怪趣味的圖案,還數了很久她因氣候過敏的噴嚏打了幾個。
撿起它那被擁有時間極短的主人,柔若無骨的手指,在輸入完一串號碼形成一種數位的價值延續以後,便就這麼不小心扔在地上的,這張透明薄片的卡。
他想,他開玩笑地心想這是對光點電影院的一種褻瀆,有了聰明漂亮的復古播放儀器,偌大觀影廳,富有儀式感的音響,久了還是成為了視若無睹,沒有用,那個人還是會孜孜不倦地窩在枕眠裡面,很是好奇的,沈迷在其他的一方天地裡面,他覺得她好像應該要以為,抽到這張卡片直接是多餘的。
終於對她所展現出來的真實感到不滿,可惜,當愛早已變成一種嚴重的習慣。
沈霜降只是空洞的回應他:「這不同,裡面有好多時下流行的節目。」,還有她喜歡的一系列,不同的詩人訪談,各個都已垂老,白髮蒼蒼,像斷一個拍子一個拍子的講述他們所親眼見到的歷史,更早以前,離他們遠差不多半個世紀,網路卡頓,她又失去興趣。
攝取過多咖啡因,想睡不能睡,沈浮白帶著他一身不明的氣味離開了房間,沈霜降知道自己很喜歡他。在心裡說得很用力,但是最近好像有些什麼被關起來了,她記得他多有吸引力,現在望著他立體成為平面,如同一個角色不再具有個性,自爺爺走後,她想踏步往前,就沒辦法瞻前顧後,力氣只剩這些,即要顧此失彼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時而很愛他,明確而跳動,朦朧而依稀,像雨景柏油路水灘和車駛過的油漬,在地上有一片唯美旖旎的彩虹,時而很想放棄,就這麼真切地離開他。還不敢告訴他,因此愛的沒有血肉,沒有認真的對話,沒有心領神會順暢的交流。
沈浮白結束這一學期的課了,大學生放假放的很早,他走下去地下室,拉開宛如電匣的大燈開關,整個環境氣氛形同已有鬼魅長久縈繞一般地,緩慢聽取建議,才一瞬間睜亮眼睛,跟數十人一起同時用力拍響手心,一樣震驚的節奏。
曾經她過譽而彆扭地形容他「你又不是王家衛」,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像王家衛找來的,串場起兩部片子裡彩蛋的何志武,尤其偏向在墮落天使裡出演的那一位,癡傻又說不出話來,和李嘉欣的吻戲在結局甚至被剪去。
愛人,真的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間店,只有一個不講理的顧客,她沈默好看,打開冰箱要拿東西,要走離開,索取來去自如。一剎那還真的有點像冷豔無情的被瀏海濃濃地隱藏住思緒的李嘉欣,這個重要關頭她確實殺人於無形,誅心,聽他翻山倒海槍聲作響火花四濺頭破血流,不眨眼低頭簌麵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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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他用頂樓倉庫裡找來的大刷子,登不攏咚地拿下來,用沾染灰塵的白色吊嘎和一桶特殊清潔品,不遺餘力整理掃蕩了一次地下室,忘記暴雷,在前一天他坐在這裡,用力狠狠抽掉整包菸的時刻,應須提醒,光點電影院麻雀雖小,地下室居然有一座忽略已久形同虛設的游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