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3|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爸爸有一些音樂真的蠻厲害的 ft. 李若菱、伍錦濤

訪問日期:2024-9-11


傳奇作曲家李泰祥大師今年逝世十週年,11月9號在台東藝術節將有李泰祥十週年紀念音樂會,主題是《傳統與展望六:李若菱》,本集邀請到這次音樂會的音樂總監暨製作人,也是李泰祥大師的女兒李若菱,以及導演伍錦濤,分享他們與李大師,以及這場音樂會。


蓉:兩個人是第一次合作嗎?還是之前有合作過?


濤:我們合作過兩次了吧,最少。這個緣起大概就是2012年,我做《美麗的錯誤》這個音樂劇,當時是廣藝製作的,這個音樂劇就是在講李泰祥老師的一生,它把李泰祥老師二十幾首歌吧,串聯起來,然後有一點點是影射,但是其實又把一個創作者的過程呢,從一開始到繁華,繁花鼎盛,然後到最後慢慢的凋零,那個過程都講清楚。


蓉:因為今天要訪兩位,我昨天又在YouTube上複習了一下,小時候就很喜歡的幾首李泰祥老師做的歌,底下真的還是有人近期的留言,不斷有人會說,真的是很經典,你現在聽都還是覺得,怎麼可能寫得出這種歌啊,好神奇喔。很多年輕人不見得不知道李泰祥,因為很多新的歌手其實也都還是會唱李泰祥老師寫的歌。可是我們不太知道,你們眼中的李泰祥老師是什麼樣的,若菱要不要分享一下,你跟爸爸的互動?


菱:我怕我亂講會爆料。


蓉:我們最喜歡聽爆料了。



不稱職的父親 百分百的音樂人


菱:如果很客觀來講,我覺得他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父親,可是呢,他在音樂上面是完全百分之百的表現。沒有人是完美的,但是他投入在音樂上面的時間跟心血,是我無法做到的。他可以一整天都坐在鋼琴前面。但是還是有空可以交女朋友,我也是覺得很神奇啦。


蓉:你好像有寫過說,爸爸怎麼那麼多人喜歡,那麼多女生喜歡他。


菱:欸你有看到這篇嗎?是啊是啊是啊,他完全超越了這個,時光跟長相。即便是他坐輪椅出來,一堆女生就會蜂擁而至,我就在旁邊看傻眼。


蓉:通常自己的女兒總是看到會覺得,怎麼會這樣。


濤:有這麼誇張嗎?


菱:真的,尤其是在醫院的時候。然後有時候出去,去咖啡廳啊,因為我就想說他已經是平頭,然後戴帽子、戴口罩,然後又蓋棉被,應該沒什麼人認得他,遠遠的就有人會衝過來說,李大師你好,我是誰誰誰,我就心裡想,哇你怎麼認得出來啊。


蓉:不過好像李泰祥老師蠻好認的對不對?


菱:可是大家對他的印象其實是之前,他生病後的樣子,我覺得應該不是很常會看得到。


蓉:結果還是很多人認出他。


菱:對對對,因為我覺得醫院的人,那個年紀的人其實都長得很像,就是平頭啊,瘦瘦的啊,然後戴帽子,老人家型,這種款式到處都是啊,你說可以一眼就認出來。



很怕聽李泰祥的音樂 像魔咒一樣


蓉:女兒就會覺得怎麼會大家都認得出。這是女兒的視角,那濤濤老師跟李泰祥大師的淵源是什麼?


濤:我跟李老師其實只有在那一次短短的謝幕,就是我剛剛提到的《美麗的錯誤》最後謝幕,那一天首演,首演的晚上李老師有來。那因為我的老師是游好彥,游好彥老師跟李老師認識,所以我當下有跟他致意,就說我們游老師跟他問候,那他還記得。但那個時候話已經講得不是太清楚,所以我也沒有catch到他的意思,但是大概我心領意會的,大概也是他想要跟游好彥老師打招呼這類的。那在製作《美麗的錯誤》的過程,乃至於到現在,我很怕聽李老師的音樂,因為只要一聽,它就ㄉㄧㄠˊ在我的腦袋裡面三天。


菱:那麼慘喔。


濤:跟魔咒一樣你知道,不時的,它的旋律就會想起來。所以我其實做李老師的音樂,最大的感觸是這個,然後他的音樂真的很適合拿來編舞,他的音樂實在是很適合編舞,那我也不曉得為什麼。


蓉:你還沒有理出那個是為什麼。


濤:我完全不了解,它這個到底是為什麼,這中間的關聯性在哪裡。


菱:因為是跳舞的,我就不了解,如果問我的話,我跟濤哥不一樣,它會在有一天裡面,他會一直出現某一段旋律,我也會被騷擾。因為我最近在寫他的曲子,我只要聽過,它可能不會馬上發生,可是過兩、三天後,它那個旋律我在外面會一直聽見。像我最近常聽到的是《過時舞步》。



傳統與展望「六」 傳遞李泰祥的精神


蓉:那這一次有《傳統與展望》「六」,可能有一些人知道李泰祥老師以前有辦過五次《傳統與展望》音樂會,然後這次有這個「六」,發起就是若菱嗎?


菱:其實這個是濤哥的創想啦,因為那個時候我們要一起訂主題嘛,我其實壓根都沒有想到「傳統與展望」……


濤:我那個時候其實就是,也是一個靈感啦,因為我覺得李老師一輩子做《傳統與展望》,其實就是我們一直在談的傳統與創新嘛。那創新一定是立基於傳統上面,那那個傳統是什麼傳統,不管是原住民文化的傳統,或者是華人文化的傳統,這個東西都跟我們的創作、未來會有關係。我認為若菱接了爸爸的這個棒子,特別是今年十週年紀念音樂會,我覺得如果再去辦一個音樂會,其實意義不大。既然找我一起來玩,那我就會覺得說,我們要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比方說把爸爸的這個精神傳遞下去。其實我認為若菱已經在做這件事情,那何不就把它點明了,這個也是一個傳統與展望,爸爸的創作精神,然後到她身上也繼續的再發揚下去。因為李老師做了五次,那我就提議說,我們來做第六次。


蓉:這其實是一個滿大的title對不對?若菱聽到有覺得掙扎嗎?


濤:她那時候很害怕。


菱:對,因為我覺得這樣會有點被比較的感覺。然後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太自我感覺良好的,其實我是,我不知道,有的時候我不是那麼喜歡那麼主動說我自己很好或是什麼的,我就是比較隨性一點,但是你要我跳出來說我就是一個很棒的作曲家,我比較不會這樣子。所以如果講《傳統與展望  李若菱》就表示我已經很厲害,我可以幹掉我爸爸的意思。


濤:也沒那麼嚴重。


菱:不是啦,直覺啦。但是後來我就想說,我是爸爸的作品啊,合理啊,所以爸爸的作品,的作品,我就是他的展望,所以我想想,那這樣OK啦。


蓉:在有這個音樂會要往什麼方向發展前,若菱就先找了濤濤老師。


濤:其實本來要做音樂劇。所以某一天她打電話給我就說,濤哥我幫你找到一個雪恥的機會。什麼東西,我當年有什麼恥辱留下嗎?我嚇了一跳,結果她就跟我說了這個idea,於是乎我就被拖下水。


蓉:一開始是要音樂劇的?


菱:因為之前那個《美麗與錯誤》啊,觀眾怎麼想我不知道,可能反應也許蠻好的,但以家屬角度來講,是不夠完整的。那在音樂上面我們有更多的想法,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們來做會更好。那剛好濤哥上次的那個演出他很受限嘛,那如果跟我合作,我就會給他更多的空間,這是我所謂的雪恥。


濤:我們還是受限於經費的問題,所以本來要做音樂劇,但是因為經費有限,所以不得不在請教多方的前輩們之後,我們就把它縮編成為一個,我稱之為音樂劇場的一種形式。也就是說,在音樂會的基底上面,去建構出一個劇場環境的影像,跟表演者的一個交錯的一個畫面。


改編李泰祥生前念茲在茲的《大神祭》


蓉:那訂了這個傳統與展望的方向以後,你們怎麼想出,曲目要怎麼安排?也有新的對不對?然後從傳統的東西再生出新的東西?


菱:其實我原本是想放爸爸比較冷門的東西,因為他太多曲子,大家只聽過那幾首,像《橄欖樹》、《歡顏》、《走在雨中》,那有些比較鐵粉可能知道《祝福》、《錯誤》,可是我比較想要做他相較,我覺得不錯,但是沒有被大家注意到的。我後來想一想,我還是先從簡單的開始,可是唯獨有一個是,我跟以前不一樣的方式是,我有記得爸爸說的,他要做《大神祭》,這是他最後一直想做的事情。因為他到晚期的時候,其實到2000年後,他就說他不想再做流行音樂了,所以他一直在做嚴肅音樂,尤其是在他過世前,他一直念茲在茲的《大神祭》。所以我這次就是拿《大神祭》出來做一個引子,我把它改編得比較有趣一點,讓現場能聽到《大神祭》。然後藉由這樣的音樂,不管你喜歡不喜歡,至少有這麼樣一個東西,你可以去聽聽看原版,這就是一個傳承。


蓉:可不可以跟聽眾朋友解釋一下《大神祭》?


菱:《大神祭》是他模仿史特拉汶斯基的《春之祭》做的一個假想的故事。如果對古典音樂比較熟悉的話,我爸爸其實有很多橋段都是用很多大師的技巧或是作品,放在他的作品裡面。《大神祭》是他1968年做的作品,所以其實是蠻嚴肅的東西。《大神祭》是在講村落的一個長老,他在鼓勵年輕人要做一些事情,像裡面有勇士之歌,有五個段落,我是挑其中一個,它是叫〈精神訓話〉,那還有什麼〈花之祭〉,我不可能五首全部都放進來。其實我爸爸後面還寫了一個故事,有個島它要獻祭,每到一個時期它要獻祭給海神,否則它會淹沒這個島,結果有一次一個小海女就被選中,可是小海女不喜歡,她不要,不願意被獻祭,剛好這個小海神也喜歡這個女生,這女生就為了躲避獻祭,她就一直逃跑,這個小海神就一直在跟她,他把它放在大神祭這個完整的故事裡面。其實林懷民老師的《射日》就是《大神祭》裡面的某一個段落。


蓉:《大神祭》是有公開演出過的嗎?


菱:只有一次而已,是在藝專的時候,完整的版本。其實很難復刻了,那一版,因為我爸的聲音太特殊了。我預告一下,我這次有AI我爸爸的聲音,就是他唱《大神祭》的聲音,我把它拿過來。


濤:我們希望做到,以後經費充足的話,可以做全息投影。



耳熟能詳廣告歌曲 也放進音樂會


蓉:除了大神祭以外,這次音樂還有哪些覺得蠻特別的?


菱:我也放了他後期的《馬蘭組曲》,他是寫給原住民的。他越晚期,他就寫一些原住民的曲子。除此之外,我會放一些我爸爸70年代所寫的廣告歌。很多,但這個要我們這個年紀的才聽過。如果年輕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如果在場看到,一定會笑出來,而且會說,原來這首歌是他寫的,原來這首歌是我唱的,因為我唱了兩百多首,我爸爸寫了兩千多首。


蓉:哇你唱了十分之一了。


菱:對,我小時候暴有錢好不好。


蓉:那你自己最有印象的是什麼?


菱:「小兒感冒傷風科,小兒傷風科~」


蓉:嘿,我有印象耶。


菱:還有「藍寶~」「好好好立克,好好大家好~」有沒有聽過?


濤、蓉:有。


菱:你們真的是聽我聲音長大。


蓉:真的耶。


濤:原來我們這麼早就認識了。



經費有限下 邀請優秀音樂人參與助陣


蓉:所以很多廣告歌也會在裡面。那這中間的串聯,是濤濤老師去編排嗎?你怎麼去想像?雖然你一開始說李泰祥大師的音樂給你很多畫面感,這次要編排,那個難度是什麼?


濤:難度就是沒有經費。本來我們很想要用一些舞蹈的畫面來做一個串聯,因為畢竟李老師的歌就是很適合拿來跳舞,而且它就是音樂的張力很強,有一些東西也許把它視覺化以後會更有趣。事實上我在十二年前《美麗的錯誤》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感想。最重要的是怎麼樣去把它做串聯,這個問題其實,沒有舞蹈以後,其實變得蠻艱鉅的。我有跟若菱討論到,如果再把爸爸的故事再說一遍,其實意義不大,因為知道的人也就知道了,不知道的人他還是不知道,他沒有可能透過短短的兩個小時這樣的時間去認識李老師。現在資訊很發達,他們只要有興趣,Google到處都可以找到很多資料。所以我就說,那我們怎麼樣把這個東西串聯起來,然後比較有意象,用比較意象式的方式去把它串聯起來。那當然在這個過程當中,若菱就提供了非常多家族的一些,只有他們有的資料,而不是公開在外面找得到的資料。這些東西都會做成影像,或者是投影等等,我們在影像做設計去做變化。


在此同時,我就一直覺得,中間好像還少了一些什麼,必須要有一個人好像去把它串聯起來,可是我又不想要用傳統的方式,找一個說書人來講話,把這個故事串聯起來,那個又太normal了。因為這一次是台東主場,所以我就突然間腦袋也是靈光乍現,就想到一個非常優秀的排灣族的台東青年叫做保卜,他是一個吉他手,他非常優秀,他的fingerstyle,在我聽過的表演者裡面,算是台灣number one。我就覺得這樣的一個台東青年,優秀的音樂家,跟李老師的背景就串聯起來。我就想說,我可以用保卜的吉他,去把李老師的這些作品做一點串聯。同時在他進出這個作品的過程當中,他可以時而是音樂家本身,時而幻化成台東的風、台東的海、台東的山,時而又化作是可能李老師本身。然後最後一段,我們可以先破哏嗎?


菱:看你啊,你要破哏就破啊。


濤:當然,當他化身為李老師的時候,他就會跟若菱有一段合作。那段音樂是若菱新作的音樂,這個是值得期待的。


菱:因為濤哥他說,他堅持,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放我自己原創的曲子在上面,他說這才是符合真正傳承的意義。但為了這個,換我在想了,因為放在壓軸,不是說只要我的曲子就好,我也要聽起來是有深度,但是又不能太搶,又是符合這次台東的主題。所以我後來想了一下,後來找了一個我為台灣黑熊寫的曲子,剛好就很適合花東。因為我那個主題設定的地點是在都蘭,所以就剛剛好。


蓉:曲子已經寫好了?


菱:對,還好早就寫好了。


濤:這些都是冥冥中注定,很神奇。


菱:而且還是完整的。



我不幸繼承到我爸教我的,要做就要把它做好



蓉:光聽這個壓軸就覺得蠻特別,而且雖然經費很不夠,可是找到的樂手歌手都很厲害。


菱:其實我要說,如果來看的話,你會發現我們不管是什麼,都誠意滿滿。所有的東西都是在它這個程度裡面最好的。因為我不幸繼承到我爸教我的,要做就要把它做好,所以我們不會馬虎,包含所有進去配唱的樂手跟歌手都一樣。大家以為隨便唱唱就好,對我來講沒有,就是一模一樣。


蓉:這次若菱是又要唱歌又要……


菱:我本來不想唱,但是他們說我還是要唱,所以我還是有唱幾首,主要還是以其他歌手為主。對我而言,我覺得我不是歌手,我是一個創作者,所以我比較傾向彈琴或作曲。


蓉:那找這些樂手歌手,大家就是一口答應,有困難嗎?


菱:沒有,就只有經費問題。但是很開心就是,找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拒絕。本來Suming我們也是邀請,但是他好像頸椎有問題還是什麼,他本來要來,後來取消了,本來我們的卡司會更堅強。然後如果有更多錢的話,其實我還可以烙更多好友來。可是後來想說這樣又怕失焦,所以我們就還是集中在一些,他有自己有特殊風格,或是領域比較有人氣的歌手。


濤:我們還是想說,把焦點放在傳統與展望上,所以從李老師的歌出發,然後怎麼樣若菱去改編,再由若菱新創出一首代表性的作品,來跟大家分享。


蓉:那到目前為止,這樣工作下來,覺得最開心、最有成就感的部分是什麼?


菱:錄音只要是結束到九成以上,我就會很開心,或者是曲子寫完,我就看那個,終於寫完了,然後又再拿下一張空白譜,我就覺得好煩喔,可是快要寫完的那個感覺是真好。


蓉:你要寫幾首?


菱:好多喔,很多的,只是我改的程度比例多少而已。那有一些像爸爸比較經典的《橄欖樹》,我覺得觀眾是想要來回味的,所以我變動相較不大。因為是你要銜接,所以我只有前奏、間奏跟中間有一點點不一樣。那我拿他自己的東西去打自己的東西……


濤:什麼意思?


菱:我爸爸擅長弦樂,所以我就模仿他的東西,去打他自己的東西,全部合理啊,拿他的素材去打他自己的素材,所以就拿別首歌的他自己的東西,去打他自己的,沒有人會覺得不妥當。


蓉:那濤濤老師呢?目前覺得在那麼多限制下,最有成就感的部分是什麼?


濤:最有成就感的部分目前來自於,每一個畫面跟銜接的部分,如果有如我的想像般的呈現,不管是影像,或者是人員,表演人員,跟音樂又能夠配合起來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開心。因為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再是為了證明自己有多厲害去做這些事情,就只是為了,分享吧,服務大眾,那個心情不太一樣。



還沒破解爸爸的《告別》 「那首簡直是天才」


蓉:這次為了做這個音樂會,一定又再一次很深入的去聽李泰祥老師的音樂,這次有什麼新的感受和獲得嗎?


菱:雖然我最喜歡的作曲家不是我爸爸,但是仔細聽他有一些真的,我會說蠻厲害的,就是他用了很多配器,舉例好了,《過時舞步》,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那首歌,他的弦樂的部分,他把它拿來當節奏樂,就是他把它拿來當那個,電吉他組,電吉他跟貝斯其實都是算是節奏組,他把這個東西拿來做這件事情,這應該是創舉了。因為我們樂手自己聽也說,他就是硬是把這個拿來當節奏組的配器法,這個很少看得到。所以我在裡面發現到好多小撇步,小小的秘密,或是原來他這一段是抄那首歌,原來這是從這裡來的,其實我長大才知道,才看懂他這是什麼意思。如果我破解了,我就很開心,原來你這是抄誰的啊,不是全抄,但是我知道他的這個樂句的方式是用哪一個人的手法。


濤:因為他知道Good artists steal。


菱:對,但是他會把它弄成自己風格,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我現在還沒有辦法破解的是《告別》。其他都有公式,只有《告別》,那首簡直是,連我都覺得那首歌是天才。因為流行歌全部都有公式,他的歌也不外乎有公式,只有《告別》不按牌理出牌,但是《告別》反而是他最接地氣的一首歌。通常流行歌它都要有一定的格式,它才會引發聽眾,可是第一個《告別》很受歡迎,第二個它又難唱,這個就蠻難的,難唱的又可以普及,這是最難的。


濤:那首歌,我以前在當舞者,才剛開始的時候,有一個大師兄,他每天,我們練完舞以後,我們都會重找,然後他就在浴室唱這首《告別》,他那個高亢的聲音很難忘。


蓉:那濤濤老師這次呢,一直重聽李泰祥大師的音樂,你有什麼不同的感受嗎?


濤:這個真的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尤其是過了十年,這中間我都沒有再碰他的音樂。然後過了十二年,再次聽到老師的音樂的時候,其實那種熟悉跟遙遠的感覺,因為我沒有辦法像若菱這樣就音樂上面去剖析,畢竟我不是學音樂專門的,但是在感受上面很不一樣,就是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就好像他的歌詞忽遠忽近,有一種餘音繚繞,然後被籠罩在他的音樂裡,同時又體會到那個時代性,跟現在真的很不一樣。尤其那個時候寫的一些歌,歌詞內容,其實在現在看,彷彿又是另外一個時空的,那個遙遠,可是他又是發自於這片土地,這很難形容,我覺得那個感覺很糾纏。


蓉:我昨天也是多年後再聽李泰祥老師的歌,真的隨著自己年紀增長很多,就是會嚇一跳,你會忘記我小時候聽那麼厲害的流行歌,因為小時候根本不知道,你就是跟著唱,因為它很紅,現在就覺得,歌詞好成這樣喔,曲那麼厲害喔。


濤:因為都是詩人寫的詞。


菱:我爸爸加分的是什麼,因為他被古典樂的圈排擠,所以他的好朋友全部都是文學界跟詩人,還有畫家,所以他那時期跟七等生,跟那些最有名的作家都在一起。他那時期的好朋友都知道他會寫歌,然後他會用他的朋友們譜曲,所以這些詩人朋友們都很希望,爸爸可以用他們的曲子,所以各自寫好新的詩,都會拿來給爸爸。所以我們家裡那時候,小時候都是詩人的聚會。


蓉:你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


菱:沒有,我也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



不只是音樂會 而是爸爸最原始的馬蘭精神


蓉:這次的音樂會,希望可以帶給聽眾什麼?


菱:我希望給大家一個不一樣的,耳目一新的,李泰祥老師的作品。它不是只有1970到1980年的李泰祥,我也希望它是2024到2034年間的李泰祥。因為是不同時代的IP,所以包含他的歌詞,跟作曲的方式,其實是某一個世代的語法。那我現在就是要做一個,但我自己年紀也大了,但是至少我比我爸年輕,所以跟著爸爸一起走的人,他們也即將就是越來越年長,我現在要做的工作是,把這些再往前推到三十幾歲或四十幾歲,我覺得我的工作就到一個段落,我就可以告老還鄉。我是說對我爸這個傳承,我是有做到一定的意義程度,因為我回到爸爸的故鄉地馬蘭,然後回到爸爸馬蘭部落最早的,這些長老跟小時候的鄰居,這是有接到一個某程度的一個深度的文化連結。所以我覺得這對我來講,不是只有一個音樂會,而是一個,爸爸最原始的一個馬蘭精神。天啊,我會不會講得太噁心。


濤: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個人比較,看待這個事情上面就是,我覺得李老師已經遠離了,他的音樂跟精神都已經留下來給我們了,那我們要拿著這個東西怎麼辦?所以我比較傾向樂於見到,透過這一次的演出,不管它是什麼形式,我希望大家能夠看到李老師流傳下來的Legacy,然後李若菱這樣的一個台灣的優秀的音樂工作者,繼續爸爸的遺志,把爸爸沒有完成的,或者還沒有想到可以完成的,繼續下去,這個就是我想要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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