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2|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幫他們也就是幫我自己 ft. 張嘉容、賴茉凡

訪問日期:2024-9-11


戲劇藝術有療癒效果,這次要與我們分享新作的藝術家,長期在做這樣的事,「水面上與水面下劇場」的《生命之河》2.0版,11/22-11/24在牯嶺街小劇場一樓實驗劇場演出。除了有專業演員也有民眾演員,這些民眾演員都是曾經或是正在照顧家中失智或重症長者,而且許多人自己也正在或曾經罹患重大傷病。水面上與水面下劇場藝術總監、編導演,以及這齣戲的製作人張嘉容,還有演員賴茉凡要與我們聊聊,這樣的戲劇如何產生,如何療癒演出者及觀眾。


蓉:如果很常看電視劇的人,應該會對茉凡還蠻熟悉的對不對?


凡:你是說之前演八點檔的部分嗎?


蓉:對啊,你跟嘉容的緣分是怎麼開始的?因為其實你也演蠻多水面上水面下的劇。


凡:對,其實我的第一個演戲的機會,就是在水面上與水面下劇場。那個時候就是2019年的《歐菲斯星球》,然後是透過甄選,加入水面劇團,直到現在五年了,幾乎每一齣戲我都有參與演出。


蓉:哇,這緣分也很深耶。


嘉:對啊是啊,當時也沒有想到,哇竟然可以留這麼久,所以我現在還是很想要再甄選演員。



用另一個角度看自己 療癒從這裡開始


蓉:我也是第一次訪嘉容就是五年前,你關注的面向就是很特別,不是只有做戲、創作而已,其實你從很早就很關注戲劇的療癒的作用,為什麼?


嘉:其實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可能啦,那當我們還不曉得,我們生命有哪些,可以用不同觀點去看的時候,我們會只是在一個特定的角度裡面。當我們發現,原來我也可以用別人的角度來看我自己,或是我可以用一個俯瞰的角度來看自己,那時候我的生命就多了很多可能。所以所謂的療癒,其實是從這個觀點轉換,這個起點開始的。當我們可以轉換我們的觀點,那不管我現在是什麼身分,或是什麼處境,其實我們都可以透過這種創造性的戲劇、舞蹈來幫助自己,有更多的能力。所以療癒它這個詞,可能有的是說療傷止痛,但有的就是說,人和人彼此相遇,因而互相有所成長。所以我從2009年開始做戲劇創作轉到戲劇療癒,是因為我發現,原來這些方法對各式各樣不同的人,不同能力的人跟民眾,他們也會有更多更豐富的題材和能力,所以我就一邊做戲劇創作,一邊做戲劇療癒。但因為確實一個人的心力沒有辦法分散太多,所以我會比較選擇把我的心力放在跟更多各式各樣能力的大眾工作,然後再把專業演員帶入。


蓉:因為做了很長期,而且你很專業,所以現在你也有一個「水面劇」,很特別的名字,要不要跟大家說明一下?


嘉:我們的劇團是「水面上與水面下」,它是2010年成立的,水面劇則是我們發展出來的這種戲劇形式,Aquarium Assembly Theater,Aquarium Assembly Drama。它意思就是說,像水一樣,然後大家聚集在一起,可以找到生命的源頭、活水。因為其實生命每一天它都有很多變化,它其實不管我怎麼看待,都是一樣的。但是其實重點是,你能不能夠讓你每一天的生命有源源不斷的活水進來,否則其實你可能永遠都不快樂。那也並不是處境難過或處境艱難的人,他才不快樂,有的時候處境艱難的人,他超快樂的,而且他把他自己的能力鍛鍊得更強。


所以我想推動的是這樣的觀念,你怎麼樣去找到你的源頭活水,你怎麼樣去看見我們跟別人之間有很多連結。遇到挫折,或者溝通不順暢沒有關係,因為當大家帶著善意和愛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努力。最難的是怎麼溝通一起努力,這也是水,因為水有很多小水滴,但讓水可以聚集可以分散,當我們聚集在一起,我們就可以幫忙清洗東西,讓東西變乾淨,或者是乾旱的時候就下雨,所以我們就可以有很多飲用水等等。所以怎麼樣把一個,本來好像有更多種可能的東西,變成是可以幫助我提升我的生命,讓大家都更幸福,我覺得這是水面劇想要做到的。


表演讓自己打開 想找回那份感受


蓉:五年前茉凡就加入,你一開始應該就是想說,我想要表演,進來了才知道水面上水面下是那麼特別的劇場。你算是科班出身嗎?


凡:我不是,我非科班。


蓉:那當初怎麼會想要表演?


凡:我以前是做行銷業,其實做了五、六年之後,就突然覺得我的內心很空,我就去想說,上一次我覺得我的內在很充滿的時候是哪個時候,我就想到了我大學要畢業那一年,我參加了一個微電影的表演。我其實是一個很害羞的人,很不敢在大家面前講話的人,但是我在表演的時候,我居然可以把我自己很open、很打開,所以我就想要找回那個東西。我在五年前就去上課,然後很幸運的得到了嘉容導演給我的演出機會,就一路到現在。


蓉:所以遇到水面上水面下,也好像真的是你剛好需要的東西對不對?


凡:對,當然表演的部分是我那時候很想要做的事情,然後我需要的是,我覺得我也蠻想要探索我自己的,然後我覺得我在水面裡面,有一直在探索我自己。


生命之河 討論如何照顧他人 與自己


蓉:這次的生命之河是2.0版,生命之河是怎麼開始的?


嘉:就是其實這些年都一直在做和照顧者,或者說我們生命當中,我們怎麼樣來好好的滋潤和照顧自己這個主題。因為我們很辛苦的申請政府經費,我就想要運用在比較沒有那麼多能力的這些民眾身上,就邀請他們跟專業演員一起合作。所以生命之河一開始就是決定,要來談「照顧」這個主題,但是我們專業演員可能並沒有照顧經驗,可是你是不是在家或者在工作中,你也必須每天照顧自己嘛,想要達到的夢想,可是也許會有阻礙,或者是跟親人的關係有時候有點碰壁,其實這些都是在我們身邊每天會發生的。在這個時候,我要怎麼樣跟我的心相處,怎麼樣可以好好的照顧自己的心,也照顧別人的心,然後真的像水一樣可以很柔軟,不斷地變化,不會說因為一個碰撞,我就受傷了,或是我就消逝了。我會學會,看見生活中無處不在的那個可能性,所以我們就做了《生命之河》這個戲。


蓉:一開始是想要用戲劇這個方式來療癒大家,過程應該其實可以說比結果重要對不對?但最後還是會做出一個戲劇,因為如果可以跟更多人分享是更好的,可能連觀眾自己都會被療癒到。但是畢竟有專業,也有民眾演員,那是怎麼樣工作,然後怎麼樣發展出這個故事?


嘉:其實在戲劇治療跟戲劇演出,它們都同樣建立在戲劇的創作力上面,所有舞蹈的技術、戲劇技術是一模一樣的,但是當然要做戲劇療癒,還必須多一些心理方面的技術。在戲劇治療的學科裡面也有一種戲劇形式,就是Therapeutic Theater或Therapeutic Drama,它就是一種有療癒性效果的戲劇。那水面比較期待,我們自己是兼具美學跟療癒的效果,就是所有的演員們在這個訓練的過程中,在探討故事的過程中,他的觀點也發生轉化。其實觀點發生轉化,就是所謂的療癒。


比如我本來覺得是人家對我不好,但我忽然看見他的需要,以及我不擅長的地方,所以我明白,這並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誤,或故意的,所以我的觀點發生轉化了,於是我們就有一些成長,通俗地說這叫療癒。所以當我們可以進行到這些視野上面,觀點的改變的時候,我們也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有進行了療癒、成長。


結合專業、民眾演員及觀眾 達到療癒效果


那觀眾為什麼在水面劇中會有比較多的所謂療癒效果,因為我們通常會設計一些環節跟儀式,讓觀眾也能夠參與進來,他甚至是進到戲劇中去跟演員交換角色。比如上一場他們母女之間充滿了衝突,然後下一場,觀眾上台換成那個女兒的角色。所以他就實際上從扮演當中,他明白了另外一個人的心情,於是他後來有一個新的看見,所以這是所謂療癒成長的部分。


那在技術上,比如說我們在做舞蹈的訓練,或是太極的訓練,然後旋腕轉軸、脊椎練習,或是我們做聲音的訓練,各種能夠幫我們開發聲音的,或是暖創造力、暖想像力、暖表達力、暖肢體的聲音的能力,這些一樣都會跟這些民眾和專業演員工作。不同的只是,對專業演員他們可能需要的是去揣摩角色,因為他們其實並不懂照顧,某些照顧者或是他們的生命,所以他們等於是在做田野,以及他們在扮演的時候,他有一個對象可以在現場,他們不斷不斷地去揣摩和對話,以及訓練專業部分的演技。


對民眾演員,則是幫他們把故事梳理清楚,當專業演員演出來,民眾演員也看到,或者做各種不同的串接,所以民眾演員的能力也會增加,或者也有新的看見。然後我再把他們的能力調到一個彼此都舒服,觀眾也舒服的一個狀態。所以觀眾會覺得,這齣戲雖然知道有一些是專業,可能工作很久的人,有一些是民眾,但是他們的演技放在一起是舒服的,甚至是有一些樸素的,民眾演員他們講的話,你會覺得更加感人和真實,而那個充滿衝突的戲劇張力的那個,專業演員演得真的是完全讓我融入。所以如果能夠做到這樣子的一個交融就會很好。


我覺得像潘奕如、賴茉凡,還有邵小猴他們這幾位專業演員,在跟民眾演員工作的時候,是非常nice,非常有EQ。因為很多職業演員,畢竟他們並不是一定要做這樣的戲,所以要花這麼多時間跟民眾演員工作,要搭配他們,有時候要提醒,各式各樣的。但是在我們水面劇這幾位演員,他們真的是耐性非常好,然後很願意幫忙,也很願意去協助,他真的是對生命有很多很多的尊重,所以我覺得這是這批演員他們很棒的地方。其實水面的成功跟這幾位演員,我覺得是離不開的。



努力進入他們人生經歷 就是很大的力量


蓉:茉凡要不要分享一下,因為這個工作跟一般我們全部都是專業演員的工作,鐵定是很不一樣,而且你們的主題其實蠻沉重的,你遇到的他們都是,可以說是當事人,然後又要田調又要演出,分享一下你的工作過程印象很深的事。


凡:我想特別分享的是,我去年在九月的時候,有個《多樣的風景》的表演,也是水面的表演。那個時候我要演的是,我和一位照顧罹患腦瘤先生的照顧者,我們兩個搭配演出,她要演她現在的自己,我要演過去的她。然後我要演出的是,她在照顧自己、照顧先生,還有她要怎麼為她的先生選擇最好的醫療照顧,這種內在的拉扯的力量。我首先是先去了解了她的整個歷程,因為整個歷程有好多年嘛,還有模仿她,在她排練的時候做了一些的即興的表演。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們其實沒有透過太多的言語去做交談,因為我覺得我一直在觀察她,很多時候,我們就莫名其妙,我們兩個人可能磁場就會越來越近。我們很常就是互相在旁邊,肩並著肩。


在演出的前一天,我在舞台上把握最後的時間去做一些調整,因為我希望可不可以再透過不同的情緒的表達方式,把她想要表達的東西再挖得更深一點。她在旁邊默默的看,後來她就走過來跟我說,可以了,然後輕輕拍我的肩膀。我覺得她那時候給我超多力量的。演出之前,她就給我一個擁抱。演出之後我收到她一個訊息是,她說你做到了,你給我很大的幫助,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演員,我看到你用全情在投入。後來她還給了我一個梁朝偉的文章,她說你跟梁朝偉一樣投入角色喔,我覺得就是非常的有成就感,然後也是,那一次表演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發是,在這個劇團裡面,我除了表演以外,其實光是做到努力要進去他們過去發生的事情,努力進去他們的人生經歷,其實就是一個很大的力量。


蓉:像我們一般在揣摩角色,就如果他是真的有這樣子的人,他不會在現場,但當你要揣摩一個,這個真人一直在現場,然後他又要,可能要跟我一起工作,會不會壓力比較大?


凡:不會耶,我覺得我們就很像朋友一樣,會互相聊天,有遇到不懂的事情,我就會去問他。因為我的確,我生命歷程裡面我還沒有經歷過照顧,還有長期照顧,所以我覺得很多時候都是在互相交流,互相滋養的。



界線畫清楚 才能真正支持彼此


嘉:我可以補充,不管是我們之前的《Who護?》或是《生命之河》這幾齣,她有時候演別人的女兒,自閉症的女兒,有的時候是演主角本身,那她在演的時候,就會跟對方一起確認節奏,幫忙提醒道具。因為我們有一個過程,我們可能十次或二十次,從這個故事沒有到完成,那個變化是一直在的,所以我們就會跟那個主角或當事人本身是非常非常親。他可能哭過,他說過他各式各樣的想法,不管是正面的或比較沮喪的,所以專業演員也都聽到,會跟他一起哭,或者是幫他演不同的面向,所以他們就會建立一個非常好的合作關係。但是我們是有一個約定,我會在我的團體裡面約定說,課程結束、排練結束之後回到家,彼此是不要打擾的。


因為比如說不同的民眾,他可能在不同的生命狀態,他可能現在是癌症,或是他現在確實有點憂鬱,或是他遇到一些比較緊急的狀態,是有的,現在如果大家用朋友的方式相處,那我是不是要陪他去排憂解難,或是幫他做社工要做的事情?這並不是我們演員在這樣的製作裡,和這樣的關係裡面,他們有能力承擔的。所以我們會在一開始就先說清楚,把這個界線畫清楚了之後,大家可以更真正的支持彼此,在這個團體裡面。


蓉:這樣聽起來,感覺嘉容啊、茉凡啊,演員們,其實心臟要蠻大顆的,因為你們遇到的,大家都是在承擔很重的重擔的人。你應該遇過很多狀況對不對?


嘉:其實我真的就是每天在遇到的,只是因為有保密,因為我受的訓練比較是心理諮詢的方面,所以我遇到的這些我都,就是告訴我自己都不要講。所以我除非是寫在故事裡面,用化名的方式,否則我平常不會去說明。但是,確實遇過各式各樣的,那我現在也有很多戲劇療癒的師資班嘛,並不是弱勢的人才有問題,人活在世界上就有問題,就有各式各樣的問題。經濟能力很強的人,也一樣有家庭工作生活的煩惱,也一樣會得癌症,也一樣會有憂鬱等等的。所以疾病跟能力,和本身是不是強弱,這沒有關係,但我們一起可以訓練的都是,我們怎麼樣像水一樣,很有韌性的去面對生命,去看見生命。


蓉:因為有時候沒遇到,只是我們還沒遇到。


嘉:對,所以到最後我反而就是,我會覺得每個人本來就都有自己的狀況,但是我們怎麼面對這個狀況。當然我有脆弱的時候,或我們有比較堅強的時候,我們怎麼樣透過戲劇藝術的方法,去協助這個人現在需要的部分。



你像什麼樣的水?理想的你是什麼樣的水?


蓉:那跟民眾演員互動的過程,剛剛茉凡也有提到一點,還有沒有什麼是你們印象很深刻,或許是,啊我沒有想到戲劇的作用可以是這樣的?


嘉:其實我們常會用隱喻啦,你像什麼樣的水,現在的你像什麼樣的水。因為隱喻就是把一件物品跟一個人相連在一起。當我們問現在的你像什麼樣的水,照顧中的你像什麼樣的水,他可能說,我像苦水,好苦喔,我像藥水,我現在身體不好,每天在吃藥。我像孟婆湯,因為我實在想要忘掉這一切,或者是我已經照顧家人照顧到我什麼都忘了,我也忘記了自己的夢想。或者我像一個沸騰的水,我真的是焦慮萬分,我覺得我一直在冒泡泡,怎麼辦。所以你光是給他一個隱喻,他有機會透過一個充滿想像力、創造力的方式,來看待自己原本的生命處境,那這就已經是一個轉化的過程了,因為你可以跳出受限制的框架。


所以當然可以再問,那理想的你會是什麼樣的水?我們有一個叫做未來景投射或是願景投射,在生命終點,理想的你,覺得自己像什麼樣的水?或你希望在生命終點,那個理想的你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穿什麼樣的衣服,等等等等。那當我不斷的把這些隱喻跟這些,應該說創作的框架,讓所有的演員們去透過表演來表現的時候,他就一直不斷在換觀點,然後也看到了自己的夢想,自己的可能性,還有自己原本可能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沒有能力的狀態,所以他就有很多很多不同的可能。


甚至也可以請未來的自己對現在的自己給三個建議,或是生命終點理想的自己給現在的自己,讚美三個優點,我們這個叫做優勢聚焦。因為我們平常都太習慣在心裡面罵自己嘛,我不夠好啊,我今天廣播一定講得不好啊,哈哈。永遠永遠無盡的要求,啊這個寫不好,那個沒想到啊。但是我們今天可以移動觀點,欸,如果是生命終點那個充滿智慧的自己,他今天要來說現階段的我,三個優點他會怎麼說。你可能就發現其實現在的我們,其實是很好的,有很多優點我們自己沒有去看到。那知道優點,繼續努力,其實就是這樣啊,我們就可以很愉快的在生命之河裡面一直往前,而不是受限,所以我會用各式各樣的這些練習來給民眾們,讓他們即興創作,於是他們的故事也會被引出來。


那故事被引出來之後,也用這些不斷的去跟他們工作,所以最後他會一直換觀點,看見自己更多的部分。然後最後整理完了,我們都有新發現了,我們再變成一齣戲,這時候再來改編劇本。也可以請大家自己寫,教大家寫劇本。也可以是他們講,因為很多人也不想寫啦,我幫他們整理。這樣反覆,然後就開始真正的背台詞跟排練,會有這些過程,各式各樣的方法。


蓉:那茉凡呢,要不要補充一下你跟這些民眾演員一起工作,很印象深刻的一些對他們的作用?


凡:那也要講到我的第一齣,2019年的《Who護?》,那時候有一位照顧者,我也是跟他搭配演出。我記得那時候排練了好幾次,老師有發現他一個狀況是,他一直不相信自己,有人可以幫助他,然後他停留的狀態就是一直不相信世界上還有人願意幫助他,然後他有多麼的無助,多麼的憤怒。後來老師也是引導了他說,那你可以去試著思考看看,你一年後可能會變成什麼樣子嗎?那時候他也是過了很久才勉強講出了三個。可是後來隔年又遇到他的時候,他就真的成功的做了其中一個選擇。我記得19年的時候,他都是愁眉苦臉的,到現在五年後,我每次看到他,他都是笑盈盈的狀態,一個很有能量的人。我覺得這應該也是這五年裡面,他參加劇團的時候得到了一些啟發。


嘉:這個我可以補充。那時候他說一年後的自己,理想的自己會怎樣,他就說我要當老闆。結果第二年,幾乎是同一個月,剛好我們遇見了,他說他已經當手工皂的老闆了,他真的有去登記,開始販售手工皂。所以我和茉凡我們還有幫他賣,幫他做DM。後來我們做了第二齣戲我又請他來,他在那邊就講說,他因為照顧孩子,所以他們家很小,但是他不覺得有人能夠幫他。演完這齣戲,下一年我碰到他,他說他搬家了。他就說,經過上次那齣戲,他理解到,其實他真的要去申請補助或跟妹妹借錢也是OK的,那為什麼每天要讓自己住在一個,扛孩子很不方便的一個環境裡,所以他就真的去做出行動,搬家了。所以他就是把那個未來投射景,真的,因為透過演出,具象化了,那變成了他看得到的夢想。他也是一個單純的人,於是他就,也沒有想那麼多,他就往他的夢想,往前走,所以他就做到了。那這也是一個很棒的例子,像我們工作中是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例子發生。


蓉:老師一開始你有提到還在招募演員?還是培訓種子演員?


嘉:我希望做了這齣戲之後,我想要招募更多,對表演有喜歡和有表演能力的演員們。


蓉:種子演員不是指民眾演員?


嘉:也有,我們這一次是有招民眾演員,所以這一次的民眾演員也就是種子演員,但我這次是限制是要照顧者身份。未來我想要把這個限制拿掉,如果你是喜歡表演,也已經有表演能力的演員,就像茉凡當年一樣,你可以來報名。


蓉:這樣好像會具備其他演員可能沒有的能力耶,對不對?


嘉:我覺得是需要情緒管理能力跟同理心,因為過程確實是比較辛苦,它不是一般的創作。一般創作可能編導寫完劇本,然後大家就是不斷的排練,那你的EQ可能是用在你怎麼跟演員跟導演工作,或者你對自己在鍛鍊的時候,你的那個脆弱跟不安。但是在我們這樣的工作模式裡面,除了那個部分之外,你還要面臨很多,怎麼跟別人工作,怎麼接受編導還在那邊調,戲劇療癒的部分等等。因為就以剛剛的例子來講,所有的成長,它不是我給的答案,我只是給一個框架,我給一個問題,可是他自己會有什麼樣的領悟,是他自己給他的。我沒有給建議或指導,而是他們自己去講出他自己的智慧跟領悟,那這樣當然要花蠻多時間。



任性的自己 想要試著成為照顧別人的人


蓉:那茉凡覺得,參與水面上水面下的作品那麼久,五年,對你自己最大的影響是什麼?


凡:一直不斷的在認識我自己。今天要上廣播之前,我就在想說,因為每次水面劇場的開頭表演,通常都會有一段自我介紹,我就在想說,我這五年的自我介紹,好像每次都在不斷的改變。一開始,可能那時候還蠻年輕的,還看不到自己,所以那時候講的東西,對我來說還蠻官方的。我以前也是一個很任性的人,我不願意照顧別人,所以我那個時候的自我介紹是,我只要照顧好我自己就好。然後在去年,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我開始發現我身邊有很多愛我的人,所以我願意想要照顧他們,所以我想要試著成為照顧別人的人。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是一個一直在成長的過程,也是因為有這些姊姊們,我看到他們是如何實實在在的在照顧另外一個他們愛的人,所以我覺得我眼前已經有個典範了,是我學習要怎麼照顧人的典範。


嘉:她其實確實變化蠻大的,我覺得,EQ跟他的表演能力,是本來就有,很好的部分。


蓉:那嘉容老師你自己做了那麼久啊,因為你感覺原本就是一個很定的人,你自己有受到什麼影響嗎?你有什麼改變嗎?


嘉:我改變很大啊,我,欸……很定喔,謝謝這麼形容我,哈哈哈。


蓉:因為要這樣的人才能做這種事吧?是不是?



幫忙他們也是幫忙我自己


嘉:欸……其實大家也都可以來試試看,呵呵。我覺得我們都是受過傷的小孩,但是因為自己受過傷,所以也可能可以理解別人受到的傷是什麼。我認為,其實啦,我們以前在上課的時候,大家都會交作業嘛,就是我們學習階段。所以真正會來學心理的,也都是想要解決自己或是家人身邊各式各樣的困擾。所以我把運用在我自己身上的體會,試著跟別人分享,就像2009年08年,我跟很多婦女工作的時候發現,欸原來這樣子念劇本,這樣跳舞,大家會覺得有很多收穫,回家會說,他不再失眠了,然後下次我一定會再看到他之類的。對我自己最大的收穫就是,也是他們讓我變成更好的人。我從一個,相對來講更自我的創作者,變成一個比較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廣大的,各式各樣的人,的人,然後努力去學習怎麼樣幫忙他們。因為幫忙他們也就是幫忙我自己,因為人性是共通的。


蓉:最後是不是兩位跟聽眾朋友分享這次的生命之河2.0版,想要帶給觀眾什麼?


嘉:好呦好呦,因為他們也還不是很清楚,哈哈哈哈。其實生命之河,它還是,講到剛剛水的意象,每個人可能是一個孤獨的小水滴,那這個水它本質上是好是壞,也許我們都不知道,所以在服裝上,我們現在就是,應該是每個人會有一件比較有一點不同式樣的長袍,然後會做藍染,不同式樣的這些長袍,象徵著每個人在本質上它就是一個有各種可能的水。所以走進劇場,從天空下來會懸著很多線,就好像雨絲,就是我們在大雨當中,然後這群水滴們可能流動著,滾來滾去,然後聚集在一起,又散開,因為他們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能夠讓我們連結,忽然覺得,生命就像一場大洪水,雨不斷地下,可是,一滴水滴滾出來了,我是一個照顧者,現在旁邊有人在哭了,在診所裡面,媽媽大喊大叫、尿尿,失智的母親在哭,然後女兒接到電話,這個水滴立刻穿上雨衣衝過去,要去拯救這件事情。另外呢,一個爸爸可能忽然就大便了,整個床都是糞便,他必須立刻去洗那些被單等等。


所以照顧者在這樣子不斷地像大洪水襲來之間,不斷地穿雨衣在救災,在努力,要保護他們最愛的家人跟家園。然後再一滴水滴滾出來,一個故事開始了。當媽媽要離開了,可是我跟她這一輩子,可能有好多愛,有好多恨,我照顧她一輩子,可她現在快要走了,我到底還要做多少,我要不要跟她和解。可是我要和解的話,好像我有很多不平衡,因為我的兄弟姐妹他們都沒有來,現在是我在照顧媽媽,感覺媽媽對我好像還有很多怨,她也不記得我。就在這樣一個很矛盾的心情之下,她面臨醫師說,你現在可能要做個決定囉,是要插管還是不插管呢。那女兒就,啊?不是有一個叫做斷食善終嗎,沒有,醫師就說,如果是我的話,我是不會讓我媽媽餓死的喔。啊?什麼?不是應該有一個叫隨順善終的嗎?所以到底在生命的盡頭,我要怎麼樣才讓我的家人少受點苦,然後我要怎麼樣跟他道愛道謝道別道歉,或是我有沒有可能聽到他在對我道愛道謝道別道歉,所以這樣一個故事展開。接下來就請大家來到劇場裡面來看。


然後觀眾也都會在開始跟結束的時候,成為戲中的角色,跟我們一起演。中間這個故事其實也是改編自好幾個人的真實故事的。當年他是說,他覺得照顧歷程中,他就像背著媽媽一樣,一步一步背,越背越沉重,那他帶他去畢業旅行,在海邊,他覺得他放不下那個他背著的媽媽,同時又覺得自己像是李爾王的小女兒,滿腹委屈,可是又不知道跟媽媽說些什麼,海浪也不斷一波一波一波地打來。所以他覺得在這個照顧歷程中,他自己好像忘記了自己曾經有什麼能力,有什麼夢想,所以他說他好像喝了孟婆湯一樣,什麼都忘了,可是事實上他又很希望聽到媽媽的讚美。這些我想都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很有感覺的,就是都是發生在我們每一個人家庭裡面的故事,所以想透過《生命之河2.0》這個戲,讓大家可以一起進來去看見,我們可以怎麼樣去重新學會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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