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巴黎的日常圖景：人與動物的空間共享與互動 Paris médiéval : humains et animaux

你知道在中世紀的巴黎，到處可見動物在城市裡「橫行」嗎？

事實上，中世紀晚期所有歐洲的大城市，動物的數量比人還多。巴黎在當時還是農場、花園、草地及沼澤，棲息著野生或馴養的動物：豬、牛、馬、狐狸、野兔、兩棲動物和鳥類¹。現今的文森森林（Le Bois de Vincennes）和布洛涅森林（Le Bois de Boulogne），以及如今已消失的森林，即目前歌劇院、聖殿郊區及香榭麗舍一帶，是過去人們狩獵的地方；塞納河裡曾經能捕獲水獺、海狸鼠和河狸²等動物。當然，也少不了老鼠、田鼠和蟲類³，它們也是巴黎市容一部分。直到18世紀，森林、草地和農場的面積縮小，動物數量才逐漸減少。

除了森林和狩獵保護區中的野生動物外，在街上，人們經常會遇到成群的鵝⁴遊盪閒晃，而豬則是最常見的動物，在城市中扮演清道夫⁵的角色*，但也因此引發不少事故，如1131年，路易六世的長子菲利普王子因豬突然闖入而墜馬去世。

巴黎的修道院也飼養動物，用於自給自足外，也出售或用於捐贈。農場裡則主要養鵝，在15世紀之前，鵝肉和鵝蛋的消費量遠超雞肉和雞蛋；修道院還有自己的蜂箱，司法檔案曾記錄其養殖的蜜蜂在鄰近地區的花朵上採蜜而引發糾紛⁶。

中世紀巴黎人與動物的關係十分多樣化。如牛、騾子⁷和少數的馬匹被用來從事拉貨、載人，或在磨坊裡踩動磨輪等勞務工作。甚至到了13世紀末，巴黎人會用狗和豬來拉手推車和雙輪馬車。此外，巴黎人身邊環繞著許多「家養動物」（animalia domestica），這些動物通常生活在住宅（domus）周圍，包括黑鶇、喜鵲、家禽、狗、貓⁸、老鼠，甚至狐狸。

不似今日，狗和貓在當時並不被視為寵物。貓甚至被認為是神秘的夜行動物，帶有惡魔氣息，而被禁止進入住宅，直到14世紀中期鼠疫爆發，人們發現貓比一直以來用來捕鼠的黃鼠狼更有效，才被允許進入家中。至於狗，主要用來打獵或守衛。

少數動物被視為「伴侶動物⁹」（animalia familiaria），如女士會飼養小型犬或松鼠。人們也會養一些鳥類，如夜鶯，或馴化的黑鶇和烏鴉¹⁰。巴黎人當時特別喜愛會唱歌或吹口哨的鳥類，到了15世紀，他們甚至會訓練這些鳥學習說話。1468年，路易十一和勃艮第公爵大膽查理（Charles le Téméraire）在佩羅納城堡（Château de Péronne）簽署的《佩羅納條約》象徵著路易十一的失利，巴黎人便教鳥兒在國王路過時吹口哨並喊出「佩羅訥」、「盜賊」和「淫徒」等詞，以表達不滿。

當時還會自非洲海岸進口的異國（exotica）和奇異（curiosa）動物貿易，如15世紀末進口鸚鵡。1254年，在第7次十字軍東征期間，路易九世從埃及蘇丹那裡帶回了一頭大象，並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之後將其獻給了英格蘭國王。此外，王公貴族會藉由飼養奇珍異獸，作為身份及權力的展現，如腓力四世、查理五世和路易十一，甚至修道院和主教，都擁有動物園。在腓力四世的帳目中，能發現有「動物看守人」的報銷費用，負責看管獅子、豹，甚至一頭北極熊；資料最為詳盡的是查理五世在聖保羅區的動物園，記載著「維護獅子坑」的帳目。查理五世的弟弟貝里公爵約翰（Jean de Berry）則擁有一個巡迴動物園¹¹，他隨時都帶著他的愛熊「瓦倫丁」同行。

中世紀巴黎和動物密不可分的關係還體現在飲食上。14世紀中葉因黑死病導致人口大量減少，進而使人們放棄貧瘠的土地，從農業轉向飼養業；同時，勞動力短缺提高了瘟疫倖存者的工資，購買力隨之增漲，以至於皇室行政部門在1351年覺得有必要抑制工資上漲¹²。隨著生活水平的提升，肉類消費也跟著增加，1416年的一項皇家法令便指出：「肉類已成為巴黎人僅次於麵包和葡萄酒的必需品」。另外，根據1393年出版的《巴黎家政書》（Le Mesnagier de Paris），每週在巴黎屠宰的動物數量達4500隻（當然不包括大齋期期間），其中超過3000隻為羊，500頭牛，及500頭豬。這些文獻都顯示，在中世紀晚期的巴黎，肉食消費已成為常態。

城市中登記的屠肉攤數量是大量肉食供應的首要證據。這些攤位通常集中在屠宰場附近，以便監控動物處理和肉品交易，同時競爭者，甚至顧客也能親眼監看過程是否符合衛生，確保不會有欺詐行為和劣質品充數等情事發生。

《巴黎家政書》中，描述了購買肉品的優良地點。首先皇家大肉舖（la Grande Boucherie），是法國國王擁有的主要肉舖之一，位於夏特雷（le Châtelet）前，擁有專屬的司法管轄，彰顯其權勢。由於這個位置靠近進入巴黎市中心的重要入口「巴黎門」（porte de Paris）旁，因此也又稱為「門邊肉舖」（Boucherie de la Porte），擁有約30個攤位。接著按重要性依次為：聖熱納維耶芙肉舖（Sainte-Geneviève，約30個攤位）、聖日耳曼德佩肉舖（Saint-Germain-des-Prés，約15個）、聖殿區肉舖（Temple，2個攤位），以及聖馬丁德尚斯肉舖（Saint-Martin-des-Champs）和隸屬於主教的神旅店肉舖（Hôtel-Dieu）。在大齋期期間，神旅店肉舖是唯一一個被允許為患病或豁免禁食的巴黎人提供肉品的場所。

然而，肉攤的設立及地點分布並非為滿足顧客需求，而是基於國王和領主的特權。在領主的保護下，屠夫們享有銷售羊肉、牛肉、小牛肉和豬肉的特權，但屠夫同時也受制於領主，必須宣誓嚴格遵守規章，例如為了保證肉品新鮮，動物必須在被屠宰後1到2天內出售，且以生肉形式售出（以避免熟肉掩蓋過期的肉品）；此外，肉品必須來自經過市場檢驗為健康動物。例如，豬會由專門的「檢舌員」找出其舌下是否有寄生蟲跡象。巴黎人也可以向來自左岸馬伯特廣場（la place Maubert）的外地商販購買肉品，但這些肉的檢查較不嚴謹，品質無法保證。

沒有任何一個時期像中世紀的人們如此地接近動物，巴黎就是最好的例證。

*註 ：在中世紀，垃圾管理系統尚未發展完善，街道上常堆積著大量廢棄物。豬是雜食性動物，能夠吃掉幾乎所有的有機垃圾，包括人類丟棄的廚餘、腐爛的食物，甚至動物屍體。

Lexique ：

1.  Un cochon豬、un bœuf牛、un cheval馬、un renard狐狸、un lièvre野兔、des batraciens兩棲動物和un oiseau鳥類。

2.   Une loutre水獺、un ragondin海狸鼠和un castor河狸。

3.   Une souris老鼠、un rat田鼠和 un insecte蟲類。

4.   Une oie鵝。

5.   Un éboueur：(n .m.) 街道清潔員，比較口語會說 (n .m.) boueux。

6.   Une ruche 蜂箱，蜂巢，une abeille 蜜蜂，butiner (v .i.) 採蜜。

7.   Une mule騾子。

8.   Un merle黑鶇、une pie喜鵲、les animaux de la ferme家禽、un chien狗 和un chat貓。形容人很聒噪的片語是 être bavard(e) comme une pie。

9.   當時的伴侶動物有點類似我們現在說的寵物，但意思還是不太一樣，可以參考原文使用的詞，以下列出本文提到的動物類型：

[1]  des animaux pour travailler 役用動物

[2]  des animaux domestiques 家養動物

[3]  des animaux de compagnie 寵物

[4]  des animaux familiers 伴侶動物

[5]  des animaux exotiques 異國、外來動物

[6]  des animaux curieux奇異動物

10.   Un écureuil 松鼠、un rossignol夜鶯和un corbeau烏鴉。

11.   Une ménagerie 動物園：名詞後加上形容詞，ménagerie itinérante動物巡迴展覽， ménagerie royale皇家動物園。

12.   這段話的原文是l'effondrement démographique entraîna l'abandon des plus mauvaises terres et leur conversion dans l'élevage ; dans le même temps, la raréfaction de la main d'œuvre accroissait le pouvoir d'achat des survivants au point que l'administration royale jugea bon d'endiguer la hausse des salaires en 1351：

[1]   L'effondrement démographique：un effondrement (n.m.) 崩塌，動詞effondrer (v .t.)，反身動詞非常常見s’effondrer；démographique (adj.) 人口統計學的, 人口的。

[2]   Une conversion：轉變，這個詞在表示轉行，也可以用在改變信仰，或是兌換貨幣上。

[3]   La raréfaction de la main d'œuvre：une raréfaction 變少，動詞raréfier (v .t.) 使變少，變稀有。La main d'œuvre勞動力。

[4]   Le pouvoir d'achat：購買力，很常見的時事新聞詞彙。

[5]   A , au point que B：由於A事 ，以至於造成B事的發生。

本文節錄：

Benoît Descamps, « L’irrésistible ascension des bouchers » in L’histoire collection, N˚105 octobre 2024, pp.70-74

Michel Pastoureau, « Les animaux sont dans la ville » in L’histoire collection, N˚105 octobre 2024, pp.8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