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中國文化的搖籃之一，自古以來因絲綢工藝聞名，如今以高端科技產業聞名。
DeepSeek 橫空出世震驚全球後，杭州一時之間成為世界注目的焦點。法國經濟日報《Les Échos》於4月11日周末增刊的封面，即以「走進中國科技核心地帶（Au cœur de la tech chinois）」為主題，前往DeepSeek的總部，中國AI發展核心城市——浙江省首都杭州市進行採訪。
報導中對DeepSeek V3和R1的描述，呼應了許多專家的評價：
Des systèmes aussi performants que ceux d’OpenAI, le créateur de ChatGPT, mais moins gourmands en calcul et donc bien moins chers à « entraîner ». （系統效能與 OpenAI（ChatGPT 的開發者）所研發的系統一樣強大，但它們在推理過程需求的計算量較少，因此訓練成本也較低。）
DeepSeek這家初創公司擁有約140名員工，分布於杭州和北京，已經成為中國國內的新寵兒1。2月中旬，創始人梁文峰甚至獲得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接見，此外，習近平還邀請阿里巴巴、小米、寧德時代、華為、比亞迪、騰訊等中國科技界的領軍人物2，至北京參加一場關於民營企業家的高峰會。
在往上海和北京發展前，2002年到2007年習近平曾擔任浙江省的第一把手3。當時，習近平下令將浙江改造成「高科技的天堂」，從政策層面而言，Deepseek可以說是習近平的個人成功。然而，現實是，沒有人能預見到Deepseek的成功，一位不願透露姓名4的當地大學教授評論：「甚至連政府，儘管在AI領域投入了大量資金，也未曾預見這一點。」
自2012年習近平上台以來，不斷加強對中國經濟控制的背景下，Deepseek能夠在杭州嶄露頭角，並非偶然。1950年代，毛澤東將重心放在東北地區，並把這地區建設成農工業重鎮。浙江的政治真空，反倒為民營企業在1970年代末鄧小平推行市場經濟改革時，扮演了更積極的角色。當時經濟貧困的浙江轉向製造業、紡織業、輕工業與出口導向的經濟模式。如今，浙江省獨自就貢獻了中國對美出口的17%。
杭州真正轉向5科技，是從1999年馬雲創辦阿里巴巴開始。阿里巴巴在25年間成為電商與雲端產業的巨頭，徹底改變了這座城市。就像Google與Facebook對加州的影響一樣，阿里巴巴在杭州打造了一個人才濟濟的科技生態系統6，帶動了整個在地經濟，杭州遍地可見由阿里巴巴前員工創辦的新創企業。繼ChinaPages.com與阿里巴巴之後，馬雲的合夥人何一兵於2002年創辦了與DocuSign類似的電子簽章公司「E簽寶」（eQianbao），如今估值已達10億美元。此外，他還創辦了「連連科技」（LianLian），一家利用AI開發高度逼真的虛擬人物，應用於博物館、飯店和購物中心的新創企業。
連連數字科技（LianLian Digitech）高級副總裁包可棟表示：「這裡有90%的企業是民營的，這是我們的特色。而創新，往往來自民營企業。」如同全中國其他公司，他也正逐步整合Deepseek的模型，以更有效地打擊銀行詐騙和洗錢行為7。
在DeepSeek的帶動下，杭州夢想成為中國的矽谷。如今，科技產業已為杭州貢獻了28%的國內生產總值（以下稱GDP）。現在整個中國都知道杭州的「科技六小龍」：除了 DeepSeek，還有開發人形機器人的「宇樹科技」（Unitree）、全球最大的 3D 建模平台 「群核科技」（Manycore）、《黑神話：悟空》背後的「遊戲科學」（Game Science）、與馬斯克Neuralink媲美的「強腦科技」（BrainCo），以及專為工業用途設計四足機器人的「雲深處科技」（DeepRobotics）。
透過阿里巴巴的成功，杭州市政府意識到科技產業為城市帶來的龐大潛力，無論創業的哪個階段，政府都願意提供支持，並竭盡全力8吸引AI相關企業進駐。今年7月，他們推出了一項宏大計畫，內容包含多項配套措施。例如，所有超過650萬歐元投資資料中心的項目，都可申請低利率的銀行貸款9。市內各區也被鼓勵設立「AI園區」，以降低租金、增加補助，並加強與大學的合作。
這些努力也體現在吸引人才的政策上。當地將人才分為A至E級，並根據等級提供不同福利，包括購屋補助、子女教育與醫療保險等。以A級人才為例（其中包括圖靈獎與菲爾茲獎得主，這兩者是全球數學與計算機領域的最高榮譽），可獲得相當於100萬歐元的購屋補貼。這套政策已展現出成效，成功吸引了由韓璧丞於2015年在波士頓創立的BrainCo將總部遷回中國。如今，BrainCo進駐杭州市一座專門為人工智慧打造的高科技園區。與DeepSeek一樣，BrainCo也極為低調，連外國媒體都無法進入其展示空間參觀。
自從新冠疫情後，創業變得更困難。杭州同樣未能倖免於經濟放緩所帶來的衝擊，房地產價格與消費水準雙雙下滑10。2024年，該市的GDP僅增長了4.7%，相比之下，2019年則為6.8%。專門為初創企業提供服務的投資管理公司「蜂巢」（BeeHive）合夥人鮑海霞坦言：「現在，新創公司很難獲得資金。」儘管如此，她仍深信不疑：「不論是上游還是下游，所有這些企業在未來幾年都會迎來爆發。我們才剛剛開始，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杭州，真如習近平所說，是人工智慧的天堂嗎？在中國以外，杭州仍鮮為人知，吸引力遠不如矽谷，且在中國整體經濟低迷的背景下，也面臨私人投資不足11的困境。與美國相比，這座城市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不論如何，DeepSeek已成功為他們開闢一條新道路。
Lexique：
1. La nouvelle coqueluche nationale：國內新寵兒。coqueluche (n.f.) 受愛戴的人，紅人，寵兒。在醫學上，指百日咳。
2. Le gratin de la tech chinoise：中國科技圈領軍人物。gratin (n.m.) 卓越、領導人物。
3. Le numéro un：首席、頭號人物。numéro un (adj.) 主要的，一流的。
4. Garder l’anonymat：anonymat (n.m.) 匿名，慣用搭配的動詞garder (v.t.) 保持。
5. Le virage vers la tech：virage (n.m.) 轉彎，轉向，引申為轉變，源自動詞virer (v.i.) 轉向，被解僱即為se faire virer。
6. Un écosystème riche en talents：écosystème (n.m.) 生態系統。Riche en 富有⋯的，如riche en vitamines富有維他命的；talent (n.m.) 才華，或只有才畫的人。
7. La fraude bancaire et le blanchiment：fraude (n.f.) 詐欺，舞弊；blanchiment (n.m.) 洗錢。
8. Se mettre en quatre + pour inf.：不遺餘力地去做（某事）。
9. Des prêts bancaires à taux réduits：prêt (n.m.) 借款；bancaire (adj.) 銀行的；à taux réduits (adj.) 利率低的。
10. 原文 la ville n’a pas été épargnée par le ralentissement économique qui a fait chuter les prix de l’immobilier et la consommation：
[1] …… pas été épargner par：沒被豁免、免除：épargner (v.t.) 在 10世紀時，原本是「不殺害，讓某人活命」的意思；12世紀，意思擴展為「節制地使用」，到了 13世紀，又演變成「透過節省來累積財富」，也就是今天說的「儲蓄」。
[2] Le ralentissement économique經濟趨緩：ralentissement (n.m.) 放慢減弱，源自動詞ralentir。
[3] Faire + infinitif：使役動詞，faire chuter + O. 使⋯下跌，動詞後面的受詞為les prix de l’immobilier及la consommation，也就是使房地產價格及消費下降。
11. Un déficit d’un investissement privé：déficit (n.m.) 不足，缺陷；investissement (n.m.) 投資，源自動詞investir；privé (adj.) 私人的，民營的，如民營企業entreprise privée。
本文節錄：
Raphaël Balenieri, « HangZhou, le dragon qui veut croquer la silicon valley », in Les Echos Week-end, 11 avril 2025, pp.2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