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刀手》14
作者:老衲
阿通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個念頭便是找小乙。
她才一剛動,便感覺自己被抱著的臂膀緊了一緊,是小乙的聲音。
「阿通,妳醒了。」
阿通吁了一口氣,抓著小乙,說道:「又栽一回,這次給人家酒裏下毒了。」
小乙搖搖頭,道:「那酒裏下的東西,不是毒物,只是些順著那陳年女兒紅的酒力而揮發的藥物,讓我們更快醉酒,如此而已。所以我們的醒魂丹沒有半點幫助。」
阿通道:「那水靈…」
小乙道:「水靈沒有想要傷我們的性命,這事,就是他們慕容家幾個人之間的矛盾。」
阿通從小乙的懷中翻身坐起,原來她倆人在一間小茅屋的當中炕上,屋子的另一頭有張小木桌與幾張竹椅,公冶大娘與包老頭各坐一張,兩人表情各異,但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包老頭看了看小乙與阿通,又看了看公冶大娘,向空中吐著煙,將小茅草屋中的天頂都薰得是一團一團似雲的霧氣。
包老頭悻悻然地罵道:「公冶,妳…妳這也太過分了!」
包老頭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公冶大娘,而公冶大娘卻低著頭,一句話不答。
「妳…妳怎麼可以…而且那四刀…四刀是公子身子裏最危險的一個人啊…」包老頭搖頭:「慕容家四大家將中,向來沒有女子,到了咱們這一代可好,一下多了兩名女子,馬上就把事情搞得雞飛狗跳了。」
公冶大娘抬頭,哼了一聲,瞪著包老頭道:「包二哥,你不是說你早就把自己從四大家將中除名?」
包老頭呸了一聲:「風水包公,四家人結義共同輔助慕容家的玉玦主人,相保玉玦代代不失,這的確是咱們幾家人祖上的義氣;可是到了我們這一代,我…我失手將那玉玦給碰裂了一小塊,讓公子變成這樣…我…我的確是沒有老臉再稱自己是慕容家玉玦的守護人。」包老頭的話語聲越說越是嚴厲:「可是妳呢?妳又安的是甚麼心?妳別以為我被那女兒紅醉昏之後沒聽到水靈說些甚麼,她說妳早有身孕,而且還是跟那四刀搞出來的!」
公冶大娘被包老頭叫破,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站起身來:「是,我已經懷上了四刀的孩子,那又怎麼樣?」
「妳懷的,能算是四刀的孩子嗎?」包老頭罵道:「四刀…不過是住在公子身子裏的一個人罷了,妳懷上的是四刀的孩子?還是公子的孩子?妳還記得主人那一天帶著公子回來…公子不過才四個月!妳是從公子才四個月就幫他把屎把尿餵養起來的公冶大娘!公子雖然沒吃妳的奶長大,可是公子看妳的眼神對妳的尊敬,也跟對待一名親養的奶媽差不多。」
包老頭頓了一頓道:「結果…結果妳居然跟公子幹那樣的醜事,這…這不是…滅絕人倫嗎?公冶,妳也不想想妳與公子差多少歲數?妳在與公子的身子幹那醜事的時候,妳不怕羞?」
公冶大娘臉脹紅著,眼眶裏一下充滿了淚水。
「是,我總是看公子如同看自己的孩子…可是二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四刀出來的時候,公子完完全全是另一個人!四刀…四刀說他四十六歲,他說他的腰傷是騎駱駝給騎壞的,他說他的右耳曾給大漠裏的天方馬賊給削去了一片,四刀說他這輩子從來只有女奴,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四刀…四刀絕對與公子,是不一樣的人。」
包老頭搖頭:「公冶,不瞞妳說,我完全不相信那位自稱是四刀的人說的話,他一說話就知道出身不正,不是關外的馬匪,就是海上的大盜,他…」
公冶大娘道:「二哥,你不明白四刀。」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他是想救公子。」
包老頭冷笑:「救公子?靠著與妳搞上來救公子?」
「無論你信與不信,」公冶大娘的眼神十分堅定:「水靈…肯定是被那個阿青姑娘給騙了,我固然是懷上四刀的孩子,可是,我從來沒有想要害公子的意思,我是慕容家的家將,是絕對不會做任何危害慕容公子的事情。」
「原來妳還記得妳的身分?」包老頭冷笑:「我以為妳早就忘了!妳是慕容家的家將奴僕,而不是慕容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妳以下犯上,不守婦道,勾引主人…公冶,妳這樣與主人亂搞,與那些《金瓶梅》中勾引西門大官人的淫亂女婢,還有甚麼分別?我真是看錯妳了。」
包老頭的眼神上下掃了掃公冶大娘的身量,哼道:「莫怪我總感覺妳最近胖了些,原來…肚子雖然還不顯出,可是屁股已經寬了幾吋,哼。」
公冶大娘給包老頭一陣搶白,一抹臉,氣得嘴唇都在顫抖,她道:「是,我公冶杏桃想要一個孩子!我今年已經四十三歲,再盼合適的、門當戶對的,恐怕我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圓上我抱孩子的夢!」
公冶大娘越說越是生氣,一拍木桌,回手拿著竹椅便往包老頭處扔過去;當然,以包老頭的功夫,這一下飛擲竹椅,又怎麼傷得了他。
公冶大娘罵道:「一般尋常的武夫我看不上,而那些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又看不上我…所以我只能就近,就著前幾年照顧慕容公子的那段日子,與四刀好上,讓他…給我一個孩子…怎麼樣?二哥你想聽的就是這些?咱們江湖中人,天天幹得是刀口舔血的勾當,你自個不出船的時候,還不是往那煙花巷弄裏鑽著尋歡?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偷不搶,只是想要個孩子,難道也錯了?難道還要我講老百姓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以奉令生子?」
「是!妳愛跟誰姘上,我姓包的是管不著…可是,水靈說的可不是這樣,水靈說,妳與四刀密謀著甚麼,要霸佔那玉玦為妳一人所有!」
包老頭冷冷地目光瞧著公冶大娘,身子微微側著,後手已偷偷摸向懷裏的兵刃。
一旁的阿通終於在此時咳嗽一聲,道:「包大叔。」
阿通身旁的段小乙則盤腿端坐在炕上,將他那支拐杖平放於腿邊,一聲不發,臉色蒼白,一對白濁的眼珠半開半閉,彷彿眼前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阿通道:「包大叔,你先別衝動,等公冶大娘好好講完。」
公冶大娘苦笑,道:「這個屋子裏,就數我武功最差;二哥,你居然還要提防我?」
包老頭哼了一聲,看了段小乙一眼,不答話,手卻慢慢放了下來,他呸一聲,拿起菸斗,又深深吸了口菸。
阿通見包老頭放鬆下來,又轉頭對公冶大娘說道:「大娘,在我昏過去以前,似乎聽見水靈說妳與那個『四刀』想要將玉玦占為己有?可是妳又說,那『四刀』是為了想要救慕容公子?」
公冶大娘長嘆了一口氣,「那是自然,四刀他住在慕容公子的身子裏頭,公子大難臨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當然是想將公子救下來。」
阿通與包老頭對看一眼,卻都搖了搖頭。
阿通道:「大娘,這事妳還是從頭說起吧!」
那公冶大娘左看看阿通與段小乙,右看看包老頭;抹了抹臉,拉過一張竹椅坐下,這才說出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