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大合唱傳承六十《呂紹嘉的合唱幻想》

幾個月以前，我從台大校友合唱團的仲智大哥口中聽說，我很崇拜的呂紹嘉老師將指揮校友團及國家交響樂團 (NSO) 演出，問我想不想參加排練。我考慮了一陣子，覺得時間無法配合，因此雖然很想再被呂老師指揮一次，還是忍痛拒絕，並決定到時再去欣賞演出就好。

期待了好幾個月，終於等到票券開賣的那一天。我馬上向仲智大哥登記，還求來一張邀請函，可以參加音樂會後的台大合唱團 60 週年慶祝茶會。除了能再次欣賞到呂老師指揮的風采，也可以趁此機會與學長姊敘舊，我非常期待。

演出在 11 月 14 日星期四晚上，正好是愛樂練唱的時間，而且當天吳曜宇要來跟合唱團排練浦契尼的《光榮彌撒》。雖然我也很喜歡吳曜宇，但我實在太想見呂老師了，因此還是選擇去聽音樂會......

上半場：布拉姆斯與貝多芬的合唱作品

演出當天，我六點半左右就抵達國家音樂廳。因為太早到，還沒開放進場，只好在音樂廳裡閒晃。到了快七點的時候，等候進場的人已經在電梯口排成長長的人龍，多半是有點年紀的觀眾，我心想該不會都是合唱團的學長姊吧！一回頭果然看到以前在校友團認識、目前也在台北愛樂的世天大哥，原來他這次沒有上台。

觀眾席看起來超過八成滿，應該很多是合唱團員的親友，不然就是久未見面的老同學，四處都是寒暄問好的聲音，空氣中充滿愉快的氣氛。我坐在三樓最前排，聽到後排觀眾聊天，感覺應該是合唱團學姊，但我有點害羞，不敢跟他們搭話......

上半場的曲目是布拉姆斯的《命運之歌》與貝多芬的《C 小調合唱幻想曲》。我曾在 2023 年國際合唱音樂節的開幕音樂會欣賞到《命運之歌》，當時是由鮑恆毅老師指揮愛樂大團演出。那是我第一次聽這首曲子，覺得結構安排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但這次再度欣賞，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也許是聽過音樂會導聆中的解說，也許因為我近年來開始寫詩的緣故，才了解到詩人賀德林前段歡樂後段絕望的安排自有其用意，而布拉姆斯在曲終以器樂鋪陳對救贖的盼望，已經兼顧原詩意涵和曲子完整度。

校友團與國家交響樂團原本就與呂老師默契十足，這次也如預期般，拿出了精彩的演出。合唱團表現不俗，四個聲部相當均衡，德文咬字非常清楚又整齊，前後段的情緒對比明顯，精準之中不失熱情。學長姊們百忙之中還要抽空排練，唱得這麼動聽，真是厲害。

(菲利浦赫爾維格 2013 年指揮法蘭克福廣播交響樂團與根特聲樂合唱團的演出版本，但我比較喜歡台大校友團的表演......)

接著是貝多芬的《C 小調合唱幻想曲》，一般認為這首曲子是他第九號交響曲《合唱》的前身，聽起來與九號交響曲有點類似。《合唱幻想曲》的結構很特別，開頭是鋼琴獨奏，接著變成鋼琴協奏曲，鋼琴與樂團之間有精彩的對話。到了後三分之一的地方才加入獨唱家與合唱團，是跳脫常規、實驗性極強的作品。

這次請到的鋼琴家是日本的福間洸太朗。我對鋼琴沒什麼研究，但這位鋼琴家的詮釋我很喜歡，開頭的獨奏靈巧輕盈，到了協奏曲的部分則與樂團一來一往完美搭配，激昂處的音響廣闊且空間感十足。

精彩的協奏曲段落結束後，獨唱家終於加進來。這場演出邀請到女高音林慈音、林蕭淳顄、女低音陳禹、男高音宮天平、張振文和男中音葉展毓。其中林慈音老師的高音特別響亮，在三樓也聽得一清二楚，再搭配唱得很棒的百人合唱團，聽得我全身起雞皮疙瘩，感覺頭髮都豎起來了 (稱讚意味)，真的很激勵人心。雖然合唱團中間有一小段稍微有點混亂，但我估計頂多 8 個小節，瑕不掩瑜。

在家聽錄音不會有這種身歷其境的感受，所以我才經常呼籲大家有機會一定要聽現場演奏......

(今年初過世的指揮家小澤征爾 2015 年指揮齋藤紀念管弦樂團，與阿格麗希共同演出的版本。)

我這幾天想起貝多芬的《合唱幻想曲》與《合唱》交響曲，自己居然完全沒有練過，真是愧為合唱人。還好我老公有譜，可以向他借來自主練習......

下半場：一分鐘交響曲和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

中場休息時，我還是跟後排的觀眾聊了起來 (因為我忍不住頻頻回頭)，果然是學姊，而且是跟呂老師同屆的，大我 20 屆！呂老師在臉書曾分享過，他大學時代第一次代替請假的老師指揮合唱團，結果被同學笑的經驗，我就問學姊當時是不是也有笑，他們說跟大家一起笑得超大聲。不過對呂老師來說，這是與同學之間的一段甜美回憶，也從此開啟了他對指揮這門藝術的興趣。

下半場一開始是一段很短的交響曲《新科技序曲 - 幻想編碼》，節目冊裡介紹是北藝大學生羅揚參加「一分鐘交響曲作曲」計畫的作品。曲中使用很多種打擊樂器，營造出冷冽金屬色調的科技感，很有意思，只可惜真的太短。我覺得如果日後再加以擴充，應該會是很棒的作品。如果想了解作曲家羅揚的創作理念，可以看這段訪談影片。

接著由呂老師指揮 NSO 演出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我一向跟布拉姆斯不熟，因此是以沒有預設立場的空白心境去聽這套曲子，其中比較喜歡的是第一樂章和第三樂章。第一樂章的旋律令人印象深刻，激昂之中帶著些許悲壯，帶有貝多芬的感覺 (但貝多芬比較直接和激烈，跟他本人的個性一樣)。第三樂章是歡快的詼諧曲，旋律耳熟能詳，我覺得大家應該多少聽過，這裡跟大家分享指揮家佐渡裕 2013 年指揮兵庫藝術文化中心管絃樂團的版本：

看呂紹嘉老師指揮是一種享受。他總是非常融入音樂中，而且不必費太多力氣，就能帶動整個樂團跟他一起流動。弦樂、管樂和打擊樂的聲響均衡地融為一體，聽起來非常順暢，而且極富感染力，讓人沈迷其中。我不是音樂專業，所以沒辦法用更專業的角度來分析。如果有機會，建議各位親自去感受呂老師的魅力......

第四樂章精彩結束，全場報以熱烈掌聲。由於觀眾非常熱情，因此呂老師和樂團送大家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 6 號做為安可曲。這首曲子有極富戲劇性的速度變化，呂老師和 NSO 的演繹很俏皮，有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熱鬧感。

(阿爾蒂諾格呂 2022 年指揮法蘭克福廣播交響樂團的版本，呂老師與 NSO 的演繹方式更加活潑。)

台大合唱團 60 週年慶祝茶會

音樂會結束時已經超過九點半了。由於我必須趕火車回家，不能待太晚，因此急忙前往 4 樓的交誼廳。已經有許多合唱團學長姊在場外等候，許多人久未見面，剛好趁此機會與老同學相聚，現場熱鬧非凡、笑語不斷。我四處張望，也看到一些認識的人，但跟我同屆的一個沒有。

我與認識的學長姊聊著近況。以前團裡的樂訓吳拓醫師特地從新竹跑到台北練唱和演出，他說他向醫院請了好多次假，音樂會結束後得還債了。與我老公同公司的 Wendy 已經離職，目前為半退休狀態，開始教聲樂。我也遇到大學時代就開始指揮台大交響樂團、人稱台版千秋王子的東漢學長 (現為臺大校友交響樂團常任指揮)，閒聊他的指揮生涯和台北愛樂近期的音樂會，還跟目前也在台北愛樂的學長姊們拍照......

這時人群忽然圍成一圈，我轉頭一看，原來戴金泉老師來了！老師拄著拐杖、走路有點緩慢，不過看起來還是很硬朗。拍完照，校友團的幹部趕緊將老師請進會場先就座。

再過了幾分鐘，呂老師終於來了！大家看到還穿著燕尾服的呂老師，立刻興奮地聚攏過去，把他圍得密不透風，我根本沒辦法靠近！可能因為現場太吵的緣故，呂老師一直摀著耳朵，表情就像怕鞭炮聲的孩子一樣，真可愛。

等到 10 點出頭，終於可以進場了。校友團的幹部群開始逐一介紹現場的嘉賓，我中午吃太飽晚餐沒吃，這時肚子已經餓扁，忍不住先拿旁邊的茶點填肚子。校友團的現任團長多麗姊說還沒開始，我只好躲在她背後偷吃，其他學姊在旁邊一直笑......

幹部們還在主持開場儀式，但我需要趕火車，已經沒辦法再待更久，因此急著要走，不過我一定要先跟呂老師打聲招呼！我在呂老師旁邊守株待兔，終於等到一個空檔，趕緊插進去跟老師聊天。呂老師認出我，很親切地跟我閒聊，但沒講幾句，就輪到老師上台致詞了，只好中斷對話，真是可惜。

離場前我看了一眼戴金泉老師，他的眼睛瞇得小小的，看起來好像快睡著。時間這麼晚，真是辛苦 86 歲的老人家了。

結語

聽完一場精彩的音樂會，之後又參加熱鬧的茶會活動，我腦子興奮得一直轉。但到家時已經將近 12 點，好累啊！這週剛好工作比較忙，我自己的雜務又多，感覺消耗太多體力跟腦力了。今晚先讓我好好睡一覺......

音樂會過了幾天，我還在想布拉姆斯的交響曲，以前怎麼沒想到要聽他的音樂呢？於是我開始在 Spotify 上搜尋相關錄音......

----

「關於合唱團的回憶」系列連載中！我在這個系列中分享自己從兒時到成年後，參與合唱團的點點滴滴，同時也會提到一些人生經歷和感悟。以下列出目前已發布的文章：

[回憶 1] 我愛唱歌，但沒加入合唱團
[回憶 2] 如果有機會登上舞台...
[回憶 3] 合唱初體驗
[回憶 4] 小小冒險、大開眼界
[回憶 5] 活力十足的台大合唱團
[回憶 6] 國家演奏廳
[回憶 7] 嘎然而止的合唱生涯
[回憶 8] 心靈大地震
[回憶 9] 重回台大合唱團
[回憶 10] 成為社會人士
[回憶 11] 兜兜轉轉又繞回合唱團
[回憶 12] 師大合唱團
[回憶 13] 台北愛樂合唱團
[回憶 14] 呂紹嘉與《戰爭安魂曲》(上)
[回憶 15] 呂紹嘉與《戰爭安魂曲》(下)
[回憶 16] 靜謐之光：布魯克納《E 小調彌撒》(上)
[回憶 17] 靜謐之光：布魯克納《E 小調彌撒》(下)

----

格主思密簡介：

到了人生的中點，才再度提筆寫作，寫寫詩、寫寫音樂，分享參加合唱團的經驗。有了些許人生歷練，白髮一根接一根冒出，外加忽然加重的老花眼。聽到感人的故事、動人的歌曲，親歷各種境遇，已不像年輕時心無所感或強說愁，而是化為真切的感悟。佛家追求無悲無喜之境，我則寧可感盡人世間一切悲喜，方為人、方不虛此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