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是一台舊款的黑色大型房車,塗裝著神殿的徽飾。
神使們平常多半留在神殿裡面,不太外出。偶爾出門也多半跟著仙兵團一起,很少有這種自己一台車出現的機會。
車子停妥,後座門打開,穿著一襲日系巫女服的羽鏑一下車,群眾立刻響起一陣歡呼,幾個病友家屬甚至跪下叩拜。羽鏑向群眾揮揮手,帶著笑容準備走向醫院大門,院長這時候在醫院警衛的幫助下排開眾人來到羽鏑前面,值殿使這時候也從車子裡面鑽出來,人群也被醫院警衛跟隨行的仙兵軍官隔開。
院長興奮的表情完全遮掩不住,甚至對羽鏑都不敢搭話,只是不斷的躬身下拜,直到值殿使扶住他他才匆忙的拿出手帕擦拭額角的汗,一邊顫抖著聲音對值殿使道:「狔下光臨已經是萬千之喜,沒想到聖女娘娘也跟著光降本院……弟子歡喜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李濁清市長也沒想到聖女跟值殿使會到這裡來,相互交換個眼神,也連忙迎上去。值殿使注意到他們兩人,揮揮手跟他們打個招呼:「兩位也是來探訪昨天的傷者嗎?」
「是。」章百策接下值殿使的話,道:「市民不幸被捲入這種意外,我們代表市政府來關切一下,也是應當的。不知狔下偕聖女也同時光降,早知道我們直接過去接兩位過來即可。」
「心領了。幕民也是神的子民,這個孩子屢次遭遇幻霧又脫身,兩位應該也知道。」值殿使微笑道:「醫院方面已經對他做過詳盡的檢查,兩位可以放心。」
「在這邊不好說話,兩位請。」李濁清彬彬有禮的一躬身讓羽鏑先行,準備跟她並肩走入,卻被值殿使拉住:「市長剛剛上任事務繁多,居然也親自抽時間過來探望受傷的民眾,果然是愛民如子。」
「值殿使客氣了。我們身負民意,當然不能對意外捲入幻霧的民眾不聞不問。」李濁清見羽鏑已經走到前面,所經之處民眾紛紛行禮,投以虔誠與恭敬的目光,羽鏑雖然一直帶著微笑跟民眾致意,但全身散發出不容近褻的氣場,自己硬要湊過去的話,可能會惹起圍觀群眾的不滿,只好打消過去親近的念頭,在後面跟值殿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起進入醫院。
一行人在院長的帶領下走入病房,江智瑜已經洗完澡換好乾淨的衣服,坐在病床上看書。
進入病房的只有羽鏑、值殿使、兩名神殿的仙兵軍官以及李濁清、章百策,連院長都被擋在外面。主治醫師本來就在病房裏面等著接待市長,他也沒想到居然還有神殿的值殿使跟聖女一起到訪,一時有點手足無措,反而江智瑜表情不變,淡淡的跟進來的人點頭為禮,目光掃過羽鏑時頓時停了下來,值殿使咳嗽提醒之後才趕忙移開目光道歉。
羽鏑沒有怪他唐突,走到他床邊拉張椅子坐下,伸手握住江智瑜的手。
她沒有說話,但舉動已經讓現場所有人遮掩不住驚訝的表情。值殿使也是,不過他還是很快的解釋道:「聖女代表蓋亞女神關懷祂的子民,撫平他們的病痛。聖女慈悲。女神慈悲。」
李濁清走到病床另一邊,輕撫江智瑜的手臂,道:「江小弟,還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醫院的照顧還好吧?」
「已經沒有什麼不舒服,今天應該可以出院了。謝謝。」
「那就好。我聽說你是孤兒,兩年前被仙兵的偵查團發現,帶回高雄。我很想知道你跟你的家人是怎麼在城外生活的,沒有天幕的保護,一般人真的可以在城外生活嗎?會不會其實你是仙人後裔?」李濁清隨口猜測,江智瑜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
「也罷。聽說你已經幾次在往學校的路上遇到幻霧被捲進去,卻又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就逃了出來,這樣的幸運不容易。我覺得不應該讓你繼續涉險,不然就太過分了。」李濁清向章百策使了個眼色,章百策連忙湊向前:「江小弟,市長的意思是說,你現在住的地方跟讀的學校,必經之路會經過壽山一帶,山邊難免比較會有意外。市政府可以幫你安排新的學校以及新的宿舍,你的遭遇讓人同情,在政府的立場上,應該要給弱勢比較好的照顧跟教育的。」
「聽說你這次還冒險救了兩名軍校生出來?」李濁清突然插話:「你這樣的行為值得表彰。我已經簽了升等函,將你的貢獻評等升到C級,以表彰你見義勇為的貢獻。這樣你的轉學跟新宿舍就能順理成章,如果你想要留在原本的學校裡面,那也可以安排。」
「市府的安排非常周到。」值殿使慢慢地走向前,對李、章兩人道:「本使有一個提案。今後江智瑜的生活跟教育,就由神殿這邊接手,兩位覺得如何?」
章百策跟李濁清不由得一呆。章百策連忙問道:「狔下的意思是?」
「讓江小弟來神學院就學吧。將來畢業之後可以擔任神使。昨天本使看到江小弟過去的資料,覺得他這些經歷並非偶然,應該是跟神有緣,所以受到蓋亞的祝福,幾次歷劫都能安然歸來。這樣的幸運,不僅是奇蹟,甚至可以視為神蹟。」值殿使轉身將目光投向羽鏑:「事實上,這是聖女的意思。神殿所有的神使都沒有異議。」
章百策注意到羽鏑跟江智瑜之間的目光交流,羽鏑沒想到值殿使突然提到她,臉上的表情來不及掩飾。眼見李濁清似乎還要說話,連忙拉了拉他:「這樣更為理想。只是不知道江小弟的意思如何?」
「相信他不會反對。」值殿使笑笑道:「本來本使還想先跟市府這邊商量一下,提升他的貢獻評等以符合神學院招生的要求。好在市長的想法與本使不謀而合,一切水到渠成。他果然跟神有緣。」
「狔下剛剛說是聖女的意思?聖女怎麼會知道他呢?」
「這或許是蓋亞女神的安排吧。」值殿使丟下這句不算回答的回答。李濁清跟章百策也只能把抗議吞回去。
「這個安排對江小弟來說是好事。不過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聖女、狔下跟市長參酌。」章百策見事成定局,連忙提議:「以往神學院的入學,都必須要有監護人的申請跟B等貢獻評等以上幕民的推薦,既然有相關的規定,不宜有例外。請市長提出推薦函,在下則以監護人的名義提出申請書,將程序補足,以免造成外界錯誤的聯想。」
「這樣也好。」值殿使點點頭。
羽鏑鬆開手,對江智瑜道:「你身上很乾淨。好好休息。」起身對值殿使道:「走吧。」
李濁清跟章百策走出醫院上了車,車子駛離一段距離之後,李濁清道:「神殿為什麼要把這個人搶走?這個人該不會是神殿培養出來放在幕民之間的臥底吧?」
「不無可能,不過從年紀看起來應該不會。但也不排除神殿是打算培養一段時間之後把他放歸幕民社會,由於他的貢獻評等高且又是神殿出身的人,將來要進入市府高層也並不是什麼難事。」章百策道:「我提議由我擔任他的監護人來送申請函,也是想利用這個身分跟那個少年牽上關係,將來誰在誰那邊安釘子還不知道。」
「那些神殿裡面的神使也是一群草包,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手腳,他們都沒看出來。」
「就算他們看出來,大概也不會阻止。神學院的招生一向很神秘,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資格,舉凡有資格的人都會寫申請函,也會找高評等的人寫推薦函,不過神殿很少從幕民之中直接挑選,這次神殿不惜一切的把人要走,我覺得並不單純,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可以操作的題目。」
「先去摸清楚對方的底,如果可以利用,就先利用完再說。」李濁清道。
「我知道了,我會先去弄清楚那個姓江的跟神殿有沒有關係。本來今天有安排一些團體來醫院抗議,沒想到神殿的人會出現,我讓那些人轉移陣地去市政府前方了。」
「這麼快?不會引起神殿起疑吧?」
「他們只是抗議新市長也讓神殿予取予求,要求重新審視幕民權利這些議題。反正這種社團兩黨都有,我們在背後秘密資助的事不會露餡。市長可以放心。」
「這些團體的高層應該都是我們的人吧?」
「不是。這些團體表面上力持中立,跟南台黨的關係甚至還比較深,經常會去參加南台黨的造勢活動。不過如今我黨拿到政權,在選前他們就已經有過來探過口風,我告訴過他們一切如舊,他們只要不要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做手腳,我們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現在這個情勢下,不用特別去拉攏,也不用特別去得罪。今天讓他們去市政府那邊抗議,也是不希望他們跑來這裡跟神殿的神使起衝突,傳出去可是會讓他們的影響力蕩然無存的。」
「可惜。我本來還想讓他們來抗議之後,讓謫仙社的那些瘋子衝進醫院鬧事,我們打著神殿的名義派警察鎮壓。到時候媒體上再煽動一下仙凡衝突的議題,搞不好就會有些蠢人去神殿外面試探。」李濁清揉了揉眼角:「這件事情由你全權處理,我就不多話了。」
「計畫會一步步的推動。愚民嘛,他們對神教的信仰心愈堅定,將來崩潰的時候反撲也就愈大。我們只要先把堤防築得高高的,等民怨累積到足以越堤而過時,再把堤防挖掉。神殿那些神使一定會很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