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2/09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第27話:新派舊派

蟻虎的臉龐在火光映照下顯得通紅,眼中卻閃現出陰冷的光芒,他低聲道:「八百年前,奇種與鏡鴉之間爆發的那場大戰,奇種遭受了慘敗。之後,我們內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形成了新派和舊派兩個陣營。」


他稍作停頓,繼續說道:「新派主張積極學習有關鏡鴉和人類的所有知識,認為這是下一次獲勝的關鍵,我們稱之為『革化』。而舊派則更進一步地排斥鏡鴉和人類,對他們恨之入骨,見者必殺。儘管兩派的目標都是為了戰勝鏡鴉和人類,但由於立場不同,偶爾也會爆發衝突。渡河的大概就是新派的奇種……」


「見、見者必殺?」鏡鴉涼聽畢,猛吞了一口唾沫,臉色略顯不自在,他試探著向蟻虎問道:「這樣聽起來,新派似乎更加通情理啊……那麼,你們奇種宓羅又屬於哪一派呢?」


蟻虎微微皺眉,似乎在考慮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良久才緩緩開口道:「「這件事的背景有些複雜。在我們宓羅族中,由於新舊派之間的爭執不斷,我們最終決定廢除了我們的天壘,也就是你們所稱的國王統治。隨後,我們從新派和舊派的支持者中各選出兩名代表,建立起了『四角權力』。這四名代表掌握著族內各項重大事務的決策權力,並相互制衡。這樣一來,宓羅一族的內部鬥爭才得以平息。」


「木哥哥竟然懂那麼多,真是太厲害了!」鏡鴉養的目光中流露出欽佩之情。


蟻虎沉吟片刻,臉上透出複雜的情緒,道:「因為我的......我的爸爸是四角權力之一,所以能聽到的事情特別多。」


鏡鴉錢驚訝地說:「喲!那你不就是貴族?」


蟻虎搖搖頭,說道:「我們自從廢除了天壘之後,就再也沒有貴族了。四角權力的成員都是從各個氏族中選拔出來的,沒有世襲制度,只有那些出色的英雄才有資格擔任。」


鏡鴉錢聽後,點頭稱讚道:「這樣很公平,倒不像鏡鴉那般迂腐。」


鏡鴉涼搶道:「甚麼迂腐?我們的鏡王也不是世襲的,而是由四派的領袖所選出來,依然是有能者居之。」


鏡鴉錢則反駁道:「那老子問你,我們有過稜派以外的鏡王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明顯在質疑鏡鴉涼所說的公平性。


鏡鴉涼冷冷一笑,道:「你們圓派是在邊境冷得太久,腦袋都不好使了嗎?名畈川從來就只有稜派的人能當上鏡王。」


鏡鴉錢一手搖著扇子,戲謔地說:「這不就是迂腐的地方嗎?不過以你的資質,就算你是稜派的,恐怕也當不上鏡王。」


鏡鴉涼氣沖沖地指著鏡鴉錢,斥道:「那你能嗎?」


鏡鴉錢不屑地說:「呸,老子才不稀罕當什麼狗屁國王呢,鏡王就是個屁!」


鏡鴉涼伸手去抓鏡鴉錢的頭髮,怒道:「你這傢伙敢對鏡王無禮!」


眼見這兩人又要打起來,鏡鴉養怯怯地打斷了他們,問道:「哥哥們,那我們之後還要繼續南下遊玩去嗎?」


鏡鴉涼與鏡鴉錢打鬧過後,前者拉了拉衣領,拍拍袖子,正色道:「眼下愈往下走愈危險,我們在遊過難中後,還是趕快起程往亥山去吧。」


其餘三人都含糊地應了一聲,火光在各人臉上不住跳動,他們心中明白,當前的形勢不容輕視,戰場比他們想像中還要接近。


蟻虎是四人之中唯一親身經歷過戰爭的人。當年鏡鴉偷襲宓羅虎氏,那些觸目驚心的殺戮場面,對於年幼的他來說,無疑是極為震撼且難以忘懷的記憶。加上哥哥們對他的所作所為,每當回想起來,心中便會湧起一陣寒顫。


鏡鴉錢望向遠處那一堆堆的難民,突然說道:「接下來恐怕就輪到北方了吧?」


鏡鴉涼和鏡鴉養聽後都沉吟不語,鏡鴉養低頭咬著乾糧,眼中噙著一灣淚水。


鏡鴉涼見狀,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柔聲問道:「你在擔心北方的家人吧?」


鏡鴉養的眼淚滑落下來,囁嚅道:「我也不知道……我對他們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他擦了擦眼淚,抬頭問鏡鴉涼:「倒是涼哥哥,你應該也很擔心吧?」


鏡鴉涼搔搔頭,說:「只有一點點吧……因為我不認為奇種能打贏我們。」說完,他尷尬地望向蟻虎,道:「你可別放在心上,我也只是說說自己的見解。話說這場仗都打了快五年多,奇種要是真能贏,早就已經攻到北方了……」


鏡鴉涼話中的自信,卻也隱約透露出一些不安。事實上,當得知奇種渡河已經踏上了他們生活的這片土地時,他的內心也不禁動搖起來,過去的自信與對勝利的信念,似乎在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面前變得脆弱。


「救命啊呀——」


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了黑夜,眾人急忙搜尋聲音的來處。


只見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正拼命朝他們奔來,瞬間便扎進了難民堆中。


人們將火光照向她——只見她披頭散髮,衣物殘破,遍體鱗傷,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一名婦人見她可憐,趕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卻在下一秒被女子整個撲入懷中,悲慟地嚎哭不止,聲音中透露出無法言喻的絕望。


蟻虎他們也湊過來想要看個究竟,卻被擁擠的人群擋住了視線,只能聽見女子悲痛的哭聲在空蕩的夜裡迴盪。


周遭的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幾名老者搖頭嘆息,低聲說道:「真是可憐的小娃子啊……」


鏡鴉養起勁地踮起腳尖,卻仍然無法看清前面的情況。見狀,鏡鴉錢便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有看到什麼嗎,養寶寶?」


坐上鏡鴉錢的肩膀後,他的視線一下子變得寬闊開揚,終於看到了那個女子,她倒伏於那名婦人的懷中,雙肩一抖一抖的哭個不停。


「你偏心,偏心!我也要玩!」鏡鴉涼童心大發,伸長雙臂,迫不及待地想要爬到鏡鴉錢身上。


身邊的人們聞聲回頭,一看竟是幾位鏡鴉少爺,連忙僻開了一條小道讓給他們。


「別鬧了,快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鏡鴉錢把鏡鴉涼趕到前頭,鏡鴉涼見路給讓了出來,立即衝至盡處,停在了那女子附近。


女子的哭聲逐漸止息,周圍的人們靜靜地注視著她。


「喝點水吧,姑娘。」另一名婦人輕聲說著,給她遞上了一壺水。


她扶著水壺,雙手顫抖得厲害,幾口水也不知到底喝進了多少,眼看是灑出來的還比較多。


待安定下來後,她扶一扶散亂的髮髻,咽哽地徐徐道來:「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他們......奇種就是一群怪物!」說罷又失聲痛哭,婦人關懷地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她也不去擦眼淚,吸了吸鼻子,繼續道:「南方有些城邦已經投降了,奇種不時以和親之名,要求各地進貢未婚女子作為『舌上妃』……」


此話引起了眾人的小騷動,人群中有人驚呼道:「舌上妃?就是那個吧?我們家鄉上次就給奇種進貢了三千個舌上妃!」


「太可憐了……」眾人臉上都流露出憐憫的神情。


「南方的城邦大都已經倒了,你一個女子能跑到這裡來,實在是艱難。」另一名婦人感慨道。


人們聽罷,開始議論紛紛,有的人情緒愈來愈激動,捲起袖子,臉色脹紅,口沫橫飛地激烈討論起來。


「唉喲,你們先讓她好好把話說完!」旁邊的一位老婆婆忍不住插嘴道。


眾人聽後都安靜下來,專注地看著女子,她神色悲憤,續道:「舌上妃……顧名思義就是他們舌上的一塊肉,在他們眼中,我們連豬狗都不如……奇種對我們百般的……欺辱……有的女孩還被吃掉了……我……我……」她的聲音顫抖,言及於此又再次泣不成聲,這個「我」字之後的話卻是怎樣也說不下去,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眾人的臉色各異,男的個個咬牙切齒,額角青筋暴現,都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女的聽見這位女子的遭遇後,無不心生懼怕,想像自己若是被奇種軍擒住,恐怕也會經歷這種比死還難受的折磨,都害怕得忍不住跟著低聲啜泣起來。


「你怎麼了?快說下去啊!」鏡鴉涼不耐煩的問道。


周圍的人聽到小孩子的聲音,都含著一股怒氣想揪出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如此沒眼色、沒禮貌。可當他們一轉頭看到是鏡鴉涼時,都把罵到嘴邊的話給硬生生吞了回去。


「小少爺,這位姑娘遭遇不幸,不如讓她先休息吧?」那位老婆婆緩緩走到鏡鴉涼面前,一面彎腰行禮,一面勸道。


鏡鴉涼擺擺手,免了她的禮,說:「本府知道她遭遇了不幸,但到底是什麼樣的不幸,也要清清楚楚地給大家說個明白,好讓我們替她去報仇啊。」


那女子聽到這番話,陡然渾身一震。她迅速擦去淚水,抬起頭來,怒目圓睜地盯著鏡鴉涼,自牙縫中緊繃地擠出兩個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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