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話：中年大叔

「那鏡鴉錢古靈精怪，看他的裝扮根本不像是圓派的人，至少該蒙個臉什麼的吧？真是個不敬業的圓派。算了，反正圓派的人總讓人摸不著頭腦，我也懶得再多說。」鏡鴉涼一回到房間，就開始滔滔不絕地數落起鏡鴉錢來。

角落的蟻虎沉思著：「居然遇上了真正的圓派……如今被揭穿只是早晚的事，要趁現在離開嗎？可我到底是哪裡出了破綻？他為什麼會盯上我？」蟻虎心中滿腹疑團，自覺一身的偽裝可謂天衣無縫。

看著抵不住飯後睡意已經睡著的鏡鴉養，以及還在嘮嘮叨叨的鏡鴉涼，蟻虎思前想後，最後決定今晚就離開。

待眾人都已就寢熟睡後，蟻虎把行裝隨意往身上收一收，敏捷地出了房間，瞬息之間便落到了天井。

突然一把聲音響起：「喲，你想要畏罪潛逃？」

蟻虎一愣，暗罵一句：「又是那討人厭的鏡鴉錢。」轉過身來，緊緊盯著他，右手摸上懷中的匕首，問道：「你想怎樣？」

鏡鴉錢見他目露凶光，卻仍一面嬉皮笑臉地說：「你可別想殺了老子，你絕對會後悔的。」

蟻虎道：「是嗎？我倒想嚐嚐後悔的滋味。」

鏡鴉錢指一指他放錢的袋子，道：「老子幫你保守秘密，以後那些錢分老子一半如何？」

蟻虎被他突然蹦出的一句話驚住了，心想：「我下手時竟然被他看見了！難怪他會纏上來……畢竟會偷錢的鏡鴉可不尋常。但他竟然也想要這些錢？」

蟻虎左眉一挑，問道：「你們鏡鴉也會有缺錢的時候？」

「甚麼你們鏡鴉？你自己不也是個鏡鴉。不瞞你說，老子父母死得早，背後又沒有宗族的支持，生活上的一切都得自己來，日子可是苦得很。而且你要偷錢過活，想必也是個可憐人吧？我倆何不交個朋友，互相扶持？」

蟻虎聽了他的話，雙目發光，一顆心定了下來，暗忖：「原來這廝只道我是假扮圓派的鏡鴉，並不知道我是奇種。」

他索性將計就計，開始編起故事來：「我本是角派子弟，母親死得早，父親任由嫡出的兒子對我百般欺凌虐待，最後更要趕盡殺絕，我唯有逃了出來。為避追殺還把臉給蒙上，掩人耳目。誰料旁人見之皆道我為圓派子弟，我便順勢而行，苟活至今。」

蟻虎先在腦海中把一切梳理了一遍，覺得並無破綻，而且當中亦並非全部假話，說起來時倒有幾分真情流露。

他說完後，細心觀察著鏡鴉錢的反應，心裡思索著：「目前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把他留在身邊，好好地日夜監視；二是把他殺掉，一勞永逸。倘若計一不通，唯有計二。」

鏡鴉錢見蟻虎說到激動處時眼有淚光，怕不是假的，於是他深信不疑，便朝蟻虎擠了擠眼，笑著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

蟻虎瞧他這張老臉對自己擠眉弄眼，不禁打了個冷顫。

天亮後，蟻虎帶著鏡鴉錢回到了房間，向鏡鴉涼和鏡鴉養二人說明了鏡鴉錢會加入他們一同上路的事。

鏡鴉涼叫了起來：「我們去亥山是拜師的，他一把年紀跟來幹嘛？不行不行！我們不需要老人！」

鏡鴉錢攤坐在椅子上蹺起二郎腿，仰著臉道：「老子也是要到亥山拜師的。」

鏡鴉涼指著鏡鴉錢叫囂著：「你少騙人！你已經超過了到亥山拜師的年紀了吧。」

鏡鴉錢不屈不撓地反駁道：「三十歲前皆可到亥山拜師，老子今年才十八，有何不可？」

鏡鴉涼指著鏡鴉錢捧腹大笑：「你……你、哈哈哈……你十八歲？哈哈哈哈！你怎麼看都超過五十歲了吧!」

只見下一秒，鏡鴉錢開始摳挖自己的額邊髮角以及輪廓的邊緣，不久一塊人皮面具便剝脫下來，瞧得三人目定口呆。

更叫人吃驚的是，他那張假臉之下竟藏著一張俊美無比的真容——英氣逼人的濃眉，筆直而高挺的鼻樑，一雙令人心醉的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眨動，能使人忘卻呼吸。

蟻虎注意到他的兩邊眉梢上各貼了一張膠帶，似是在掩飾甚麼，卻反而欲蓋彌彰。

「錢哥哥，你長得這麼美，為什麼要僑裝成一個大叔？」鏡鴉養目不轉睛地盯著鏡鴉錢問道。

鏡鴉錢朝他們擠擠眼睛，吐出舌頭，笑道：「老子就怕我的真容會引起各界人士為老子大打出手，屆時造成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實非老子所願，所以才要把這張絕世之容藏起來。」

鏡鴉涼聽後露出一副想要嘔吐的表情，但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鏡鴉錢的確長得極為俊美，至少他從未見過有男人能美得如天上的仙子一般，甚至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更美。

鏡鴉養發出了由衷的讚嘆：「原來如此。」

鏡鴉涼道：「小養，別聽他胡謅。圓派的人就喜歡把臉藏起來，我就奇怪為什麼你不一樣，沒想到原來你竟是把整張臉都遮住了。」

蟻虎取過鏡鴉錢的人皮面具來看，那觸感竟與真人皮膚無異。

鏡鴉涼也奪過來把玩，卻聽見鏡鴉錢說了一句：「那是人皮做的。」他驚得一個踉蹌倒栽而下，立刻把那面具拋得老遠。

鏡鴉錢哈哈大笑，笑得肚子也彎了，整個房間都迴響著他的朗朗笑聲，連鏡鴉養也受到感染，咯咯地笑了起來。

鏡鴉涼鼓起腮幫子，嚷道：「小養，不許笑我！」

笑得前俯後仰的鏡鴉錢氣喘吁吁地走過去，把臉皮撿起來，輕輕吹了吹，拍了拍，笑道：「你這小不點還真是膽小啊。」

鏡鴉涼憤憤不平地說：「那是人皮哎，能不怕嗎？」

「你還真的信啊？——哈哈哈哈哈！」鏡鴉錢再次仰頭大笑起來。

鏡鴉涼這才知道上了當，叫道：「你、你敢騙我?」」氣沖沖地衝過去往鏡鴉錢身上一陣捶打，鏡鴉錢起初並不還手，只顧著笑，後來把鏡鴉涼壓在身下，往他的脇下狂抓狂搔，鏡鴉涼卷曲身子，猛烈掙扎之間竟把那臉皮給抓破了，嘴上連連求饒道：「我、我怕癢！我怕癢！我認輸了，認輸了！」

惹得在一旁看著的鏡鴉養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鏡鴉錢得意洋洋地問道：「嘿嘿，問你怕了沒？」

鏡鴉涼緩緩自地上爬起，一邊拭去眼角的笑淚：「我認輸了還不行嗎？大哥。」

鏡鴉錢聽見鏡鴉涼喚自己作大哥，當場拍拍胸膛，道：「難得你叫老子一聲大哥，之後的路上老子會把你們都當成弟弟照顧的。」

鏡鴉涼卻不客氣地回道：「哼！我們才不用你照顧呢。」說罷便去把鏡鴉養扶起，要帶他去樓下吃飯。

蟻虎有一事一直想不通，此時走到鏡鴉錢身旁，低聲問道：「你是如何發現我非圓派的人？」

鏡鴉錢似笑非笑地說：「看在我們都是可憐人的份上，老子就姑且告訴你。」

他用指尖在眉梢上點了點，接著道：「我們圓派裝扮神秘，不以真面目示人，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掩蓋我們的眉梢。其他的面具、眼罩之類的，不過是在故弄玄虛。沒錯，你是戴了口罩，但眉梢盡顯，我檢查後發現你並沒有做任何掩飾，因此斷定你是偽裝的。」

蟻虎再問：「為什麼是眉梢？」

「老子只能說到這裡了。」鏡鴉錢撒撒手，似乎不打算再說下去了。

「是關於那禁術的嗎？」蟻虎道。

鏡鴉錢雙眉一挑，眼珠溜溜地往蟻虎臉上打轉：「看來別派對我們的抹黑還真不少，連小孩子都知道這事。」

蟻虎道：「所以你們真的還有在偷煉那種叫圓術的禁術？」

鏡鴉錢一副無可奈何，搭著蟻虎的肩膀說道：「而且你如此好奇，老子就坦白跟你說實話——當然啊，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叫圓派？哈哈哈！還是你也想煉圓術？老子也可以教你喔。」

蟻虎掙脫開來，說：「我不需要圓術，我只想要可以對抗世界的鋼鐵之心。」

鏡鴉錢搔搔頭，問道：「鋼鐵之心？那是什麼？圓術可是能實現你任何願望的法術喔。」

「我不需要任何術法去實現我的願望，我的願望由我自己去達成。」

鏡鴉錢輕聲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等你長大後就會明白，世上有很多事情，單靠凡人的力量是永遠無法達成的。」

「我不是凡人。」蟻虎正色地說。

鏡鴉錢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那你是什麼？神仙嗎？」

「我是奇種，奇種本來就不是凡人。」蟻虎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便逕自向樓梯走去。

在樓下的大廳，四人圍著一張方桌低頭吃著各自的餐點。鏡鴉錢一邊吃一邊盯著蟻虎的口罩，說：「這東西還真是新奇啊，連吃飯也能戴著，這不就一輩子都不用脫下來了嗎？」

蟻虎沒有回應他，鏡鴉涼想要替蟻虎回答，卻又暫時不想跟鏡鴉錢說話，就忍了下來。

突然鏡鴉養問道：「哥哥們，你們有沒有覺得大家都在看我們這一桌？」

鏡鴉涼放下餐具，環視四周一圈，觀察到周圍的視線，無論男女皆被鏡鴉錢所吸引，終於還是忍不住對鏡鴉錢說：「是你這張臉太引人注目了，大家都在看，你還是變回中年大叔吧。」

鏡鴉錢從懷裡掏出剛才因嬉鬧而被鏡鴉涼弄破了的臉皮，說：「還不是你剛才把老子的人皮面具弄爛了，做新的也要時間啊。」

鏡鴉涼道：「你那張臉皮本來看著就是爛的，趕快用麵粉甚麼的隨便糊一糊就看不出來了。」

「唉，過份的美麗真是一種罪。」鏡鴉錢說著朝那些對他斜睨直望的人瞪了幾眼，那些人裡有男有女，個個忙不及紛紛低下頭或是別過臉去，都佯裝沒事一般，場面十分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