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劃過廣場,寒冷得像刀鋒,掠過每一寸空氣,將伺動的靜謐割裂成細碎的寒意。
雅琴姊站在廣場中央,長袍在風中微微翻飛,彷彿與這冰冷的夜色融為一體。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微笑,淡然得如同看著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
她什麼都沒回答,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向王穆玥掙脫鐐銬的那隻手腕,纖細的指尖如刀般刺向空中。低沉的咒語從她唇間迸出,聲音輕得像夜風的呢喃,卻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突然,地面像是被驚醒一般,傳來一陣低沉的震動,裂縫中有什麼窺伺般蠢蠢欲動。
隨著咒語的唸誦,雜草瘋狂竄出,像一條條滑膩的蛇,帶著濕冷的泥土氣味和腐敗的腥臭,迅速纏繞向王穆玥。藤蔓順著她的手臂向上爬行,帶著細小的倒刺,緊緊勒住她的皮肉。
「妳幹什麼!」王穆玥震驚地喊,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她用力掙扎,想將手從藤蔓的束縛中抽出,但那些枝條似乎有自己的意識,越是掙扎,勒得越緊,甚至有尖銳的荊棘刺破她的皮膚,滲出絲絲血珠。
刺痛感讓王穆玥咬緊牙關,細密的冷汗從額角滑落,卻掩不住眼中逐漸升騰的恐懼。
她喘著氣,眼神像是要刺穿對方般逼視著雅琴姊:「妳是......裂魂會的人?」
雅琴姊沒有立刻回答,甚至連一絲多餘的表情也未流露,只是輕輕挑眉,嘴角扯出一抹冷淡的弧度,像在嘲弄她的愚蠢。
「裂魂會?」她的語氣柔和,卻帶著刺骨的冰冷。「妳以為,想要你的命的人,只有裂魂會嗎?」
簡單的一句話,卻如寒鐵般猛然敲擊在王穆玥心頭。
她一怔,驚愕讓她短暫地忘記了手臂上的痛楚,僵硬地盯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些她以為清楚的答案,在此刻突然碎裂,化為撲朔迷離的碎片。
雅琴姊沒有理會她的困惑,裙袍隨夜風微微擺動,她轉身走向陣法中央。
紅光像被牽引般迅速亮起,紋路如火蛇般在地面上攀延,釋放出一股越來越強的灼熱氣息。
每一步落下,雅琴姊的氣勢便越發冷厲,彷彿整個空間都在向她屈服
「妳到底是誰?」王穆玥的聲音壓低,裡面混雜著無法掩飾的憤怒與惶恐
然而,那逐漸升騰的怒意隨著雅琴姊的沉默變得無力,更多的,是深深的無助。
痛楚、驚疑、甚至某種無法名狀的悲哀如潮水般湧上。
王穆玥垂下目光,緊咬的牙關微微鬆開,指尖感受到鮮血流過的濕熱,卻似乎遲鈍得連痛覺都變得模糊。
雅琴姊沒有停下腳步,直到站在陣法的正中央,紅光將她的身影拉長,像一道無法逾越的界線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手中的匕首上,刀刃映著血紅的光芒,彷彿跳動的火焰。
她的指尖輕輕滑過冰冷的金屬,動作緩慢而仔細,像是在觸摸一件珍貴的遺物
「二十年前,冷焱找上了我。」她的聲音低而穩定,像從深淵中傳來的回音。
她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重量,敲擊著王穆玥的神經。「他說,他需要一名女巫,來找到妳──找到斯維雅。」
匕首在她指間微微旋轉,刀鋒劃過空氣,反射出一抹鮮紅,像是血淚凝結的月光。
她的眼神微微一變,從刀刃上抬起,漸漸染上無底的深沉。
「我拒絕了。」她的聲音忽然停頓,像一根弦緊繃到極致,隨後輕輕一彈,帶著壓抑不住的悲痛。「因為我有自己的生活……有我愛的人……我的丈夫。
她停住,任匕首垂在身側,目光直直地對上王穆玥。那雙眼睛中不再有一絲溫度,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怨恨與痛楚。
「可是...他還是死了。」雅琴姊的聲音壓低,幾乎是一個微弱的氣音,但每個字都如冷鋼刺入王穆玥的耳膜。「死在冷焱的手裡。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妳!」
那話語如雷鳴般炸裂在王穆玥的腦海裡,她怔住了,眼神慌亂地掃向雅琴姊的臉,試圖抓住一絲不真實的證據。但雅琴姊冰冷的神色像是將一切釘死在現實中,無從逃避。
王穆玥的嘴唇顫抖,像是想要開口辯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恐懼、愧疚、疑惑交織在一起,壓得她的胸口喘不過氣。
「妳是我痛苦的根源,穆玥。」雅琴姊微微前傾,像捕獵者步步逼近受傷的獵物,目光冷得讓人心底發寒。「如果妳不存在……我就不會失去一切。」
王穆玥的指尖微微收緊,手心傳來濕潤的觸感,低頭一看,竟是自己的鮮血順著手腕滑落。她的聲音終於破喉而出,沙啞而顫抖:「我……我不知道……」
短短的幾個字,既像懇求,又像是辯解,卻在寒冷的空氣中無力地飄散,像一片風中的枯葉。
雅琴姊的眼神微微變化了一瞬,那裡閃過一絲猶豫,幾乎轉瞬即逝。
她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卻很快再次握緊匕首
「穆玥……這不是你的錯。」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像是對著她,又像是在對自己呢喃,帶著疲憊和壓抑的痛楚。「但這一切,終究因你而起。」
話音未落,她的手緩緩抬起,指尖距離王穆玥的臉只有幾寸,彷彿想要觸碰,卻最終停在了半空中。雅琴姊閉了閉眼,像是在壓抑內心的某種情感。
一陣短暫的靜默後,她收回手,冷冷地補上一句:「或許,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詛咒。」
話音未落,她猛地上前,匕首閃著寒光劃破空氣,直指王穆玥的手臂。
刀鋒劃過肌膚,鮮血像破堤的洪水般湧出,染紅了她的衣袖。
雅琴姊的手顫了一下,但她還是穩穩地將木杯舉起,接住了那些鮮血。
王穆玥悶哼一聲,疼痛讓她的身體微微抽搐。她咬緊牙關,試圖壓抑住尖叫,冷汗從額角滑落。
雅琴姊舉起木杯,將杯中的鮮血潑灑到陣法中心。
紅光瞬間爆發,如同被點燃的火焰,熊熊燃燒起來,將夜色撕裂成碎片。空氣中傳來一陣低沉的嗡鳴聲,彷彿某種古老的力量正在甦醒。
紅光漸趨耀眼,直到達到頂峰,緊接著,在一聲低沉的爆裂聲中,整個陣法消失於無形,只剩下雜草輕搖的聲音。
王穆玥的視線模糊,疼痛、恐懼和困惑混成一片。
一切沉寂下來,只有夜風在耳邊掠過,像一曲冷漠的輓歌。
另一頭,紅光吞噬了艾麗莎的身影。
當她重新睜開眼時,四周已經被一片紅黑相間的空間包圍。
地面如水,卻硬如鋼鐵;天空如鏡,卻隨時波動。
每踏出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倒影上,扭曲的身影映在四面,似笑非笑,帶著詭異的表情。
「該死……」艾麗莎握緊短劍,掃視四周,眼神中滿是警惕。
她嘗試向前衝刺,劍鋒劃向前方的「牆面」。
瞬間,水面般的屏障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紋,隨著艾麗莎的劍鋒一閃而過。
裂紋短暫地顫動著,彷彿承受不住衝擊,但僅僅片刻,屏障竟以比劍速更快的速度恢復如初,連一絲痕跡都不曾留下。
「幻術。」艾麗莎冷冷吐出兩個字,聲音低沉,宛如利刃滑過寒鐵,帶著不可忽視的怒意。
她放下劍,靜默片刻,隨即閉上眼睛,細細捕捉這片空間的律動。紅與黑的光線如波浪般在她周圍躍動,隨著她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卻始終找不到一絲破綻。
空氣濃稠得像深海的壓力,冷得刺骨,濕氣黏膩地貼在她的肌膚上,令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沉重。
四周一片死寂,沒有風,沒有任何聲音,只有她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迴響,急促而清晰,彷彿擴散到整個空間中,壓縮著她的意志。
艾麗莎睜開雙眼,目光冷得像刀,直直地盯向前方那片詭異的鏡面。
她的倒影映在其上,但並非單純的影像。
那些倒影像是被扭曲的惡魔,眼神陰毒狠戾,嘴角勾起怪異的笑容,彷彿隨時會從鏡中破出,將她取代吞噬。
鏡面中的「她」緩緩傾身靠近,動作與艾麗莎的動作同步,但卻帶著不協調的詭異感。
每一次靠近,那張臉上的笑容就更放肆一分,像是挑釁,又像是在嘲笑她的無力。
艾麗莎的手指微微一緊,劍柄上的寒意透過掌心直達骨髓。
她深吸一口氣,站在原地,雙腳穩穩踏地,彷彿是一座不動的雕像,靜靜地與那些倒影對峙。
「該死的。」 她喃喃自語,語氣低沉且充滿壓迫,手指輕輕摩挲劍柄,彷彿隨時會再次揮劍出擊。
倒影的眼神突然變了,隨即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那笑聲不斷迴盪,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最後直直鑽入她的耳膜。
艾麗莎的目光微微閃爍,冷峻的臉龐沒有絲毫表情,但內心深處的壓力像繃緊的弦,即將斷裂。
她再次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試圖將那些耳邊的嘲笑和壓迫感排除。
她知道,這片空間不是靠蠻力就能擊破的。
這是一場博弈,一場意志與詭計的較量,而她絕不能輸。
鏡面的裂紋越來越多,四周的震動如潮水般湧來。
艾麗莎的呼吸逐漸急促,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但她的眼神依舊如刀般冷冽,沒有絲毫動搖。
倒影們開始聚攏,逐漸靠近,如同陰影般蠢蠢欲動,等待最後的時機給她致命一擊。
艾麗莎目光一轉,掃過那些扭曲的自己,突然間,她發現到了什麼。
光線。
鏡面上的倒影對光線的波動似乎極為敏感,每當光線閃動,倒影的動作便略有停頓。
艾麗莎的眉心微微一蹙,像是捕捉到某個關鍵,腦海中倏然浮現出影刃司的訓練教誨──忘掉所見,依賴所感。
她深吸一口氣,拿出一條黑色的布料,迅速蒙住自己的雙眼。
她握劍的手愈發穩定,耳邊的嗡鳴聲、空氣的顫動、光線的流轉,彷彿瞬間變得清晰可感。
「光。」她心中低語,嘴唇輕啟,一道低沉的唸誦從她的喉間流出,像某種召喚。
這不是普通的咒語,而是她與力量的共鳴,她的語氣平穩、堅定,帶著不可動搖的意志。
空氣中的光線開始凝聚,如同無數細微的流沙,從四面八方滲透而來,圍繞著艾麗莎的身體旋轉、匯聚。
她站在那裡,動也不動,黑布覆蓋下的雙眼透著冷靜,手指輕輕握緊劍柄,劍尖穩穩指向地面。
空間的壓力愈加強烈,紅黑相間的光影像血脈般蜿蜒在四周,而就在這片混沌中,一道刺眼的白光驟然乍現。光芒意外地冰冷,像刀刃般鋒利,瞬間撕裂了周圍的黑暗。
倒影扭曲的臉龐在光芒中變得猙獰,尖叫著,聲音淒厲而高亢,彷彿無數玻璃碎裂重疊的聲響。
那些聲音直刺耳膜,像是想要攫取艾麗莎的意志。
然而,白光越來越強烈,像是一道掠過深海的閃電,劃破了黑暗的深處。
艾麗莎沒有移動分毫,低垂的面容掩藏在黑布後,周身的光芒卻像洪流般逐漸壯大。
她的手微微抬起,劍尖指向那些掙扎著想要靠近她的倒影。
轟!
瞬間,白光如雷霆般炸開,倒影們的身軀被強光刺穿,形體開始迅速崩解。
它們試圖逃離,卻被光芒牢牢鎖定,化作一道道漆黑的霧氣,在空中消散無蹤。
尖叫聲戛然而止,彷彿這片空間的生命也隨之湮滅。
光芒退去的瞬間,四周的鏡面開始出現裂紋,裂痕如蛛網般迅速蔓延開來,直到整個空間都被震得搖搖欲墜。
砰!!!
震耳欲聾的破裂聲響徹整個空間,鏡面瞬間粉碎,化作無數水滴四散飛舞。
那些水滴攜帶著紅黑的餘韻,撞擊在空氣中,帶著冰冷刺骨的寒意佇立。
接著,紅黑的幻境開始坍塌,深處傳來低沉的嗡鳴聲,像某種巨大的存在在最後掙扎。
上方的空間漸漸塌陷,碎片被吸入其中,最終在天際形成了一團巨大的蕈狀雲,將幻境的殘骸吞噬殆盡。
艾麗莎緩緩摘下黑布,微微抬頭,目光掃過四周的廢墟。
她的額頭覆著一層細密的冷汗,手臂輕輕擦過,卻沒有絲毫停留。
她的目光依然冰冷,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孤絕,像是不屑於回望這片早已化為虛無的幻境。
空氣逐漸歸於平靜,冷風從四周湧入,帶來一片令人窒息的靜謐。
艾麗莎沒有回頭,腳步穩健地向前邁去,劍鋒在地面留下微弱的反光。
只有她的腳步聲在這片寂靜中回響,提醒著這裡曾發生的一切。
夜色像是一張巨大的黑網,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靜謐中。
王穆玥跪倒在地,身體因疼痛而微微抽搐。
陣法的壓迫像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她的每一寸肌肉,讓她的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細碎的玻璃。
她的腦袋裡一片混亂。
太多的問題像利刃一樣劈開她的思緒──艾麗莎的茶葉?雅琴姊帶她來這裡的目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些問題像潮水一樣湧來,又像碎石一樣卡在喉嚨裡,堵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她抬起頭,模糊的視線勉強聚焦在前方站著的雅琴姊身上。
雅琴姊的長袍在微風中輕輕飄動,那張臉上寫滿了冰冷的疏離,卻又隱隱透著一絲說不清的悲傷。
「果然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女孩。」雅琴姊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嘲諷,卻又壓抑得像一把沉重的劍。她的腳步緩緩靠近,每一步都像在壓縮王穆玥的空間,讓她的呼吸愈發困難。
「即使妳受過訓練,學會了如何殺人、如何生存,但妳始終逃不掉應背負的宿命。」雅琴姊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像是在看著一個滑稽的失敗品。「識人不清,卻又自作聰明。妳活該成為別人的棋子。」
王穆玥強忍著疼痛,抬起頭,眼中帶著一抹茫然的光芒。
她的腦海中閃過那段初入影刃司的記憶,雅琴姊的熱情、幫助、提醒……她那時是那麼信任她。
那麼多次的指點、那些看似無意的關心,如今想來,全都像是刻意設下的陷阱。
她的手指輕輕顫抖著,指尖被地面冰冷的濕氣浸透。是我太蠢了……全都是我自己的錯。
愧疚和自責如潮水般淹沒了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雅琴姊彷彿看穿了她的思緒,嘴角的笑容愈發冷冽。「現在妳知道了吧,穆玥,妳的天真害了多少人。」她的語氣低沉卻帶著壓迫感,每一字都像沉重的鐵鎚敲擊著王穆玥的心。
雅琴姊伸出手,輕輕撫上王穆玥的臉頰,那是一種輕柔的觸碰,卻像燙人的鐵塊,瞬間讓王穆玥的心臟猛然一緊。
雅琴姊的目光裡閃過一絲猶豫,但隨即被壓抑的恨意所吞沒。
「妳甚至不知道,穆玥,原諒妳、保護妳,甚至喜歡妳,對我來說有多荒唐……那是對我丈夫的背叛!」她的聲音驟然拔高,眼底的悲痛與恨意交織,如同冰火灼燒。
王穆玥的嘴唇微微顫抖,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濕潤了她蒼白的臉龐。「對不起…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沙啞,帶著無法掩飾的愧疚和痛苦。
雅琴姊的手猛地一揮,收回了所有的柔情。
她的背影僵硬而冷漠,像一座冰雕,彷彿連夜風也無法將她融化。
「很可惜,你的愧疚,救不了妳的命。」她冷冷地說,語氣裡滿是決絕。
「好久不見,女王陛下。」
突然,一道冰冷的嗓音撕裂了沉默,像刀鋒般劃過空氣,直刺人心。
王穆玥猛地抬頭,聲音的來源從廢棄糖廠的陰影中走出。
是冷焱。
他披著黑色長袍,腳步緩慢,卻像壓碎了空氣般沉重。那雙冰冷的眼眸直直鎖住她,彷彿早已看穿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