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靜靜流淌在病房內。
王穆玥躺在病床上,透過昏黃的燈光望向天花板,思緒如潮水般湧動。
幾個月來,她的身體狀況雖然逐漸穩定,但那雙被穿刺的手掌與腳掌,卻像是背負著無法痊癒的詛咒。
骨頭深處的疼痛如影隨形,即使再微小的動作,也會引發陣陣酸麻與鈍痛。
她輕輕活動了一下指尖,感受到麻木中夾雜的刺痛,彷彿每根神經都在向她抗議。
醫生的話依然縈繞在她耳邊,低沉而冷靜:
「妳的手腳經歷了嚴重的骨骼與神經損傷,即使全力復健,也無法保證能恢復到過去的戰鬥狀態。」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拳,將她的心一點點擊碎。
醫生停頓了一會兒,緩緩補充道:「妳可能需要適應新的生活方式。即便未來能重新行走或握住武器,這些動作也可能無法像以前一樣自如。」
這些話語中潛藏著深深的無奈,讓她無法反駁,卻又難以接受。
「無法恢復如初……」這個念頭不斷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的內心壓抑得幾乎無法呼吸。
然而,另一段記憶卻更加鮮明,時刻折磨著她的神經——艾麗莎那日留下的話語。
艾麗莎在崩潰後艱難地站起身,眼角的淚痕還未完全乾涸,但她的眼神已恢復冷峻,帶著某種不易察覺的掙扎。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這句話彷彿是從艾麗莎的喉嚨中擠出來的,語氣裡帶著幾分難以啟齒的歉意。
王穆玥當時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內心並未完全釋懷。
艾麗莎轉身走向門口,步伐沉重卻堅定。就在她即將離開的剎那,聲音低沉卻直擊人心:「別誤會,這不代表我會原諒你。」
她的語氣中夾雜著濃烈的痛楚,像是在逼自己接受某種無法面對的現實。
最後,艾麗莎輕聲說道:
「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別丟了。」
這段話語至今縈繞在王穆玥的腦海中,每一個字都如針刺般讓她心頭微微抽痛。
翌日,房門被輕輕推開,一股莊重的氣息隨著長老的身影一同進入。
他站在床邊,目光如深潭般深邃,凝視著王穆玥。「妳恢復得如何?」
王穆玥掙扎著坐起來,語氣平靜:「恢復得還不錯,謝謝長老關心。」
長老微微頷首,隨後走到窗邊,望向遠處。外頭的晨光灑在他的肩膀上,卻未能驅散他眉間的陰霾。
「裂魂會的總部已被摧毀,但冷焱和玄心不知所蹤。最近收到的情報顯示,他們可能已經回到了餘黨中。」他的語氣低沉,每個字都像沉重的鐵錘,敲打在王穆玥的心頭。
王穆玥點點頭,這些消息並不令她感到意外。
冷焱與玄心的殘忍她早已見識過,他們絕不會輕易放棄復仇。
「妳的傷勢在這裡無法完全恢復,」長老語氣一轉,語調中多了一分堅定。「血城擁有更完善的治療資源,我們需要盡快回去。」
王穆玥沉默片刻,低聲問:「血城現在狀況如何?」
長老的目光微微閃爍,隨即轉身面對她,語氣平靜如水:「不用擔心,一切如常,妳只需要專注於康復。」
雖然長老的話聽來無懈可擊,但王穆玥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語調中隱藏著某些未說出口的話語。
她並未追問,只是輕輕點頭,將疑問埋藏心底。
長老離開後,夜幕降臨,房間再次陷入一片靜謐。
「穆玥,還醒著嗎?」雅琴姊的聲音溫柔地從門外傳來,隨即她端著一個小禮盒走了進來。
「這是艾麗莎托我帶來的,」雅琴姊將禮盒放在桌上,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說,這是她的心意。」
王穆玥凝視著那個禮盒,心中浮現些許疑惑。
「她知道妳不一定會接受,」雅琴姊坐到她的床邊,輕聲說道。「但這是她能做出的唯一表示,妳就當作是和解的禮物吧。」
王穆玥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打開禮盒。裡面是一盒包裝精美的花草茶,茶葉散發著淡淡的草本香氣。
「我來幫妳泡一杯吧。」雅琴姊從容地取出茶葉,倒入熱水。
蒸騰的水氣在杯口氤氳,淡淡的草藥香氣逐漸變得濃郁深沉。
雅琴姊輕嗅了一下,眉頭微微一挑,語氣中帶著些許好奇:「這茶湯的顏色比一般花草茶深,味道也更濃,看來加了些特別的草藥。」
王穆玥低頭凝視著杯中的深紅色湯液,茶湯表面映出她微皺的眉頭。那股濃烈的草藥氣息盤旋在鼻尖,並非討厭,但卻讓她心頭泛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特殊的草藥?」她喃喃自語,腦中掠過一絲困惑。
艾麗莎從不研究這些領域,這樣的調配顯然不是她的風格。
更何況,送一杯加了複方草藥的花草茶作為和解禮物,未免太過刻意。
王穆玥將杯子握在手中,卻遲遲沒有飲下。
回憶中,艾麗莎曾對她說的那些話再次浮現:「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別丟了。」那低沉的聲音彷彿從耳邊響起,帶著隱隱的警告意味。
她的心中頓時升起一片迷霧,分不清那是艾麗莎的真心勸誡,還是潛藏的威脅。
她將杯子放回桌上,心中不安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幾個月的折磨與生死一線的經歷,讓她對人性多了一層冷酷的認知。
那些她拼命想要救回的人質,最終選擇背叛她,只為換取自己的生存機會。
「我不能再犯任何錯誤,」她告訴自己,手指輕輕在床邊上敲打,彷彿在為心中的疑慮節奏。
但同時,一絲沉重的愧疚悄然湧上心頭。「如果這只是艾麗莎的一片心意,而我卻如此防備……是否顯得太多疑了?」
這場內心的拉鋸戰持續了片刻,終於,她眼中閃過一絲堅毅。
小心謹慎,是唯一的選擇。
她從床頭櫃裡拿出一個小巧的盒子,打開後,裡面躺著幾張薄薄的紙片。
那一天的記憶猶如昨日,她清楚地記得,冥凱笑著將它遞給她。
「這是新開發的試毒裝置,或許有一天能派上用場。」他的語氣輕鬆,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
她取出一張試紙,小心翼翼地將茶湯滴在上面,目光緊緊盯著試紙。
數秒過去,試紙邊緣似乎有一絲極淺的變化,從原本的白色微微轉為淡紫,但並不明顯,幾乎難以察覺。
王穆玥的心猛地一緊。這微妙的變色,意味著茶湯中有些許異常,或許是某種毒素,劑量不大,但足以令人警覺。
「怎麼可能?」雅琴姊看到試紙變色,臉上驚愕不已,隨即困惑地說:「艾麗莎應該不知道這些草藥有毒吧?也許是她誤信了別人的話。」
雅琴姊語氣中的擔憂和不解,似乎是為艾麗莎辯護,但更像是無法接受夥伴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王穆玥沒有回應,將茶杯推遠,視線停留在深紅的液體上,心中的疑雲越來越重。
艾麗莎的這份「心意」,究竟是出於誠意,卻因疏忽選了不適合的禮物,甚至被別人動了手腳?還是她的內心深處,仍藏著某種未曾道破的算計?
夜色沉靜,病房內的燈光昏暗,僅有儀器滴答作響。窗外偶有風聲拂過,帶來一陣涼意。
王穆玥翻了個身,感覺到身下病床的細微顫動,骨骼的鈍痛在夜間顯得更加清晰。
她試圖閉上眼,讓疲憊的身體得到片刻的安寧。
然而,心中的不安卻如暗潮洶湧,無法平息。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輕微的異響。
「框啷……」
金屬碰撞的聲音極其微弱,像是一件小物件掉在地上,隨即便陷入沉寂。
但在這靜謐的夜裡,這聲音尤為刺耳。
王穆玥睜開雙眼,視線掠過昏暗的病房。
她屏住呼吸,仔細傾聽。然而除了機械的滴答聲,再無其他動靜。
她的心跳加速,腦海中浮現昨夜種種疑點:艾麗莎的警告、雅琴姊那杯「深色」的花草茶、長老離去時眼底的一抹深沉憂慮。
一切都像是拼圖的碎片,卻難以拼湊成清晰的圖像。她抬起頭,目光定定地望向病房門口,黑暗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她,但無從捕捉。
不可能有人會闖進來……這裡是影刃司。
這念頭讓她感到些許安心,但僅是一瞬。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重新躺回病床,腦中警鈴大作。
她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平靜。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病房的窗簾縫隙灑進來,淡淡的金光勾勒出房間裡一切的輪廓。王穆玥半睜著眼,昨夜的異樣聲響仍在腦海中回蕩,她的心情如同被濃霧籠罩。
正當她努力將這些碎片化的記憶拼湊在一起時,房門被輕輕推開,雅琴姊端著早餐走了進來。她的笑容如往常般溫暖,帶著一種無形的安撫力量。
「昨晚睡得還好嗎?」雅琴姊將托盤放到桌上,輕聲問道。
「還好。」王穆玥簡短地回答,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門口,彷彿那裡仍殘留著某種她無法言喻的陰影。
雅琴姊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將一碗冒著熱氣的粥推到她面前,語氣輕柔:「我早上巡房時在門口發現這個,不知道是誰落下的。」
說著,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物件——一截斷掉的黑色絲帶,末端綁著一節破損的金屬,上面有些許磨損,看起來像是某種裝飾品的一部分。
王穆玥愣住了。這絲帶的材質與艾麗莎腰間常佩戴的短劍裝飾驚人地相似。
她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保持平靜,接過絲帶仔細端詳,手指在粗糙的邊緣輕輕劃過,仿佛能感受到昨夜那聲金屬碰撞的餘韻。
「可能是誰經過掉的吧。」雅琴姊不經意地補充,語氣輕描淡寫。
「嗯,也許吧。」王穆玥低聲應著,心裡卻泛起層層波瀾。
她並未將絲帶與艾麗莎聯繫過於明確,但這小小的發現無疑為昨夜的異樣添上了幾分不確定性。
雅琴姊坐到床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想太多,妳需要好好休息。過度的懷疑和壓力對妳的恢復可沒好處。」
王穆玥點點頭,嘴角勉強勾起一絲微笑,但內心的緊繃卻絲毫未減。
夜色深沉,病房內只剩儀器滴答作響。王穆玥側躺在病床上,緊閉的眼瞼下是紛亂的思緒。她努力平復呼吸,試圖進入夢鄉,卻發現內心的警覺讓她無法真正放鬆。
那截絲帶還躺在桌邊,仿佛在提醒她昨夜的異樣。
她隱隱覺得,事情不止於此,卻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突然,一股淡淡的香氣悄然瀰漫在空氣中。這味道起初極為細微,像是普通的花草茶香,卻逐漸轉為濃郁,帶著一種甜膩中隱含的苦澀。
王穆玥的眉頭輕皺,身體瞬間繃緊。
她屏住呼吸,試圖分辨這股氣味的來源。
這香氣有問題,她的直覺告訴她,這絕不是正常的氣味。
她試圖掙扎著起身,卻發現四肢變得異常沉重。
腦袋一陣暈眩,視線逐漸模糊,像是有無形的力量正緩緩奪去她的意識。
「不對……」她心中一驚,想要喊叫卻發不出聲音,喉嚨被一股無形的壓力鎖住。
她的手指努力向床邊摸索,試圖抓住什麼來支撐自己,但那一點力氣也漸漸被抽離。
隨著意識逐漸模糊,耳邊的聲音似乎變得更加遙遠。隱約間,她聽見了病房門外傳來的腳步聲,輕而急促,像是在逃避什麼。
最後一絲力氣也被徹底抽乾,她的身體無力地滑回到床上,視線漸漸被黑暗吞沒。在意識逐漸遠去的瞬間,一個模糊的念頭掠過腦海——這一切背後,究竟是誰在操控?艾麗莎……還是另有其人?
黑暗完全籠罩了她,病房內恢復了死寂。儀器依舊滴答作響,彷彿不知病人已然陷入深沉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