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門》(Schulmädchen-Report 3. Teil - Was Eltern nicht mal ahnen)這扇門中真是光怪陸離、血淚斑斑,全片只有左圖這段故事勉強帶著兩情相悅「幸福」的氣氛:女學生邀約男生至父親的辦公室偷情,殊不知父親稍早也在此處變鬼變怪,早已聞風和女秘書躲入一旁櫥櫃;結果太太前來捉猴人贓俱獲,父女兩人好事雙雙落空。
本片是西德1970年代頗負盛名「女學生的報告」(Schulmädchen-Report)系列的第三集。
「女學生的報告」:以13-16歲少女的性經驗行銷世界
《女學生的報告》最初乃西德作家Günther Hunold在1970年出版的著作。Hunold於慕尼黑採訪數十位中學生有關性的經驗,並篩選出其中的十餘段訪談收錄於此著作。製片家Wolf C. Hartwig發現該書後,將版權買下,改編成為「女學生的報告」系列的第一集,在電影市場上引起轟動。
此前西德的性教育電影曾於1960年代末席捲世界,「女學生的報告」電影版則形似稍後發展出來的變體;其繼承前者的幾分性格,在片中置入一位報導者以及五花八門的街訪,集錦式地串接多個女學生的經歷,營造成反映當代女性性經驗表象的偽紀錄片。唯獨相對於循循善誘、展示典範的性教育片,本系列完全朝著譁眾取寵的方向發展。雖說製片宣稱電影裏的故事都是根據日常生活,但顯然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極端值,例如:
.逛街相中一頂假髮,但沒錢購買,於是為黃色雜誌拍攝裸照賺錢。
.偶然窺見姊姊與人翻雲覆雨,好奇不已,乾脆將弟弟抓來實驗。
.飯店服務生引誘以性行為換取免費飲食,結果遭到惡整,演變成一群人樓上樓下地四處裸奔。
至於性侵、亂倫與賣淫皆可稱之此系列最常出現的子題。
「女學生的報告」以其離奇作為賣點,曾在電影票房衰退的1970年代建立一番豐功偉業,每一集都吸引上百萬以男性居多的西德觀眾買票進戲院(特別是第一集的觀影人次達六百萬;當時該國的人口約六千萬),甚至刺激出各種「女教師報告」、「家庭主婦報告」等模式相近的類型片。本系列共有十三集,其中八集是在1975年以前推出,同年,西德開放戲院映演真槍實彈的成人影片,這套軟性的異色片才逐漸淡出舞台。
不過,就性別的方面而言,我覺得「女學生的報告」同時是一段不太光彩的黑歷史。一來它的票房顯示出對於青少女的非分之想竟有如此龐大的市場。其次,五十年前的電影業對於如何再現青少年的性尚無明確的倫理紅線,因此找來素人扮演13-16歲的少女賣弄色情尚且過得了關。不過這些少女的人設往往不是等閒學生,而是猶如蜘蛛精、盤踞在網上等著捕食各種男性的女學生,可以預見其負面效果。(其實日前的「盤絲洞」事件正好足以說明蜘蛛精似的女學生是多麼悠久的男性性幻想,以及這種幻想又能夠如何矮化女學生。)
《幸福門》與它的近年爭議
另一方面,以《幸福門》來說,這些13-16歲學生的性經驗與見聞,若以女性的位置設想幾乎都不愉快,甚至是可能引發(或對別人引發)PTSD或憂鬱症等的悲慘遭遇。尤其,片中串起所有故事的主幹是一群女學生藉著遠遊的機會,聚在一起分享彼此的經歷,因此我看著只深感離奇。讀者不妨試想,在風光明媚的鄉村間,女學生們公開談論的內容是-
「我上廁所的時候,有三個高中生闖進來強暴我。後來學校的管理員撞見這件事情,他竟然拿這件醜事威脅我,當起淫媒逼我下海。」
「之前我們班上的導師,他把我們看成自己的後宮佳麗,『欽點』我們去實驗室和他發生關係。」
「有一次我和男友去遊樂園玩,不知道沿途被一個壞人跟蹤。結果我男友被對方一槍打死,我還被那個人挾持到荒郊性侵。」
-等等駭人聽聞的事情,甚至令人懷疑即使在今天都不至於有人願意公開分享,便容易發現她們只是以「女學生」的幌子乘載許多脫序的男性性幻想投射。同時透過故事的前因後果,也不難看出其中常有個隱微暗示:性這件事如果由女生主動出馬,必定惹出麻煩。換句話說它們夾帶的性別觀念仍然老舊。
或許由於片中的主人翁是未成年的少女,而她們的經驗又悉數是些離經叛道、違反倫常,「女學生的報告」中的多數影片長期名列德國BPjM(Bundesprüfstelle für jugendgefährdende Medien;對未成年人有害媒體之聯邦檢查機構)的一份索引清單。其中《幸福門》還曾在2018年引起一番爭議,緣由是該片原本列名「對未成年人有害」的A清單,但當年BPjM將之轉移至「對未成年人有害且具潛在犯罪內容」的B清單,原因是片中可能含有兒童色情情節。倘若經過司法單位調查屬實,那麼擁有本片原始版本的VHS或DVD也將觸法,一度成為觀眾的激辯焦點。
無論是青少年色情或是兒童色情,只要談到其「再現」性質,同樣必引起本地觀眾對於倫理問題的嚴重分歧。此處僅將上述發展作為「女學生的報告」黑歷史的其中一個面向,至於孰色情、孰不色情則不額外多述。
「女學生的報告」在台灣
其實「女學生的報告」在台灣上映的脈絡也正好是一段「黑」的歷史,因為它們在1970年代大多是透過片商「以甲片送審,護航乙片瞞天過海」的掛羊頭賣狗肉手法面世。《幸福門》一片當年便運用早先映過的西德性教育電影《男男女女》(Van de Velde: Das Leben zu zweit - Sexualität in der Ehe,1969)改題送審,於是其片名比較反映後者劇情,和實際放映的內容反而牛頭不對馬嘴。
到了1980年代初,「女學生的報告」在台則是改成全靠其中一集的准演執照放映各集。故這套系列在台灣電影史上有案可查的痕跡很少,其威名是在地下傳播,由於不見天日,自是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