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孤獨中的覺悟（四）
幾天過去了，艾德蒙廢寢忘食地照顧著埃莉諾。他以腹瀉藥的授權金作為交換條件，為埃莉諾爭取到一間環境最好的病房。這些天來，他親自施行每一次的治療，仔細記錄著她的病情變化，一絲一毫都不肯假手他人。
病房外的走廊上，醫護人員們私下議論紛紛，都在討論艾德蒙醫生的改變。這位平日冷漠、眼高於頂的醫生，此刻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埃莉諾如此用心。有人說這太反常了，也有人暗自羨慕埃莉諾能得到如此優待。畢竟在此之前，艾德蒙可是以刻薄出名的，就連其他醫生看到他都要繞道走。
「艾德蒙醫生，」年輕的護士小心翼翼地說，「已經有好幾個重症病人在等您會診了。」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生怕觸怒這位脾氣古怪的醫生。
他頭也不抬地回絕：「讓別的醫生去看。」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淡，這才是醫院裡人們熟悉的艾德蒙醫生。他的眼神掃過病房外的走廊，看到幾個護理人員正在竊竊私語，立即投去一記冷眼，嚇得她們紛紛低下頭。但下一秒，當他轉向埃莉諾時，眼神又變得平和：「她的藥劑快要用完了，我需要去準備新的。」
夜深人靜時，艾德蒙常常凝視著埃莉諾安詳的睡顏，想起他們相識的點點滴滴。那時的她身無分文，在城內流浪，衣衫襤褸。艾德蒙向她提出邀請，讓埃莉諾到醫館工作只為了節省開支，計劃不給工資，以食宿換取勞作。這完全是一場精打細算的交易，他甚至推測過埃莉諾無法拒絕自己苛刻的工作條件。
但埃莉諾在這些年的努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她不僅將醫館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在後院開闢了新的一片藥草園，種植各種常用藥材，大大節省了診所的支出。漸漸地，他們醫館的收入開始增加，生活環境也獲得改善，這些並不是艾德蒙起初能夠預料到的。
最讓艾德蒙意外的是，當醫館開始有病患願意前來看病後，埃莉諾總能用她獨特的方式安撫那些難纏的病人。那些原本對他的醫術心存疑慮的病人，在她的解釋和勸導下，都變得配合起來。久而久之，醫館的名聲漸漸打響，病患不再因為艾德蒙古怪的脾性而不敢接近。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身影。看著她認真地耕耘後院那塊菜園，看她在夜深人靜時摸索著認字，一筆一畫地寫下醫書上的字詞。她的努力和堅持，在不知不覺中融化了他內心的一角。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他一直認為這些都是無謂的付出，可是當埃莉諾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卻覺得異常珍貴。
隨著治療的進展，埃莉諾的病情逐漸好轉。高燒終於退了下來，呼吸也漸趨平穩。艾德蒙的神經依然緊繃，他知道自己從未對任何病人如此上心過。但這是埃莉諾，是那個總能讓他冰冷心湖泛起漣漪的人。
這天清晨，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入病房，為埃莉諾蒼白的臉頰添上一絲血色。艾德蒙靠在床邊的椅子上打盹，幾天沒睡好，讓他顯得疲憊不堪。外面傳來醫院同僚的抱怨聲，說他這幾天推掉了太多診療，連威廉醫生都派人來勸說了，但他充耳不聞。在他心裡，此刻只有埃莉諾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
「艾德蒙……」一聲輕柔的呼喚驚醒了他。
他猛地睜開眼，看見埃莉諾正望著自己。那一刻，所有的疲憊都煙消雲散了。「太好了……」他握住她的手，聲音有些發抖。這些天的焦慮和恐懼，在這一刻化作了欣慰。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感受著她逐漸恢復的體溫。
埃莉諾望著他疲憊的身影，髒亂的防護裝備上沾滿了藥水的痕跡，微微搖頭：「你不該這樣的……那些需要你的病人……」她的聲音雖然虛弱，卻依然帶著對他人的關心。
艾德蒙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我無法像妳那樣，對每個人都付出真心。說實話，我現在依然覺得那樣做毫無意義。」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但我願意陪在妳身邊，看著妳做這些事。如果這就是妳想要的人生，那麼我願意成為妳的支持者。」這番話說得極慢，像是在斟酌每一個字的分量。
埃莉諾怔怔地看著他：「你願意嗎？即使你不認同？」
「我認同妳，」他輕撫她的臉頰，「這就夠了。其他人或許還是認為我是一位冷漠、自私的醫生，但在妳面前，在妳需要我的時候，我永遠都會在。」他的眼神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溫柔。
陽光漸漸溫暖了整個房間。窗外傳來醫院的喧囂聲，醫護人員匆忙的腳步聲，病人的呻吟聲。這些聲音曾經讓艾德蒙煩躁不已，但現在當他握著埃莉諾的手，看著她溫柔的笑容時，一切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那些紛擾的世界彷彿都被隔絕在外，病房裡只剩下他們二人的呼吸聲。
「妳知道嗎？」他突然說，「我可能永遠都不會變成妳那樣的人。我還是會討厭那些總是抱怨的病人，還是會覺得過度的關心是浪費時間。」他的話語中帶著幾分無奈，卻也有著難得的坦誠。
埃莉諾笑了：「我知道。但你願意理解我的選擇，這就已經足夠了。」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暖，像是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寒冰。
艾德蒙點點頭，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因為是妳，所以什麼都值得。」這句話像是一個承諾，卻又比任何承諾都要真實。
窗外的樹影婆娑，映照在兩人身上。他們都明白，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差異之上——一個溫暖如陽光，一個冷峻似寒冰。但正是這樣的不同，才造就了他們之間獨特的羈絆。艾德蒙依然是那個對世界冷漠的醫生，但只要埃莉諾在身邊，他的世界就有了一抹暖色。而這或許就是情感最動人的模樣。
艾德蒙或許永遠不會成為一個溫柔的醫者，但他願意成為埃莉諾溫柔世界中的一個例外。這份獨特的感情，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不完美，才顯得彌足珍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