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孤獨中的覺悟（二）

埃莉諾穿過教會陰冷的長廊，厚重的石牆散發著潮濕的氣息，耳畔響起不時的咳嗽聲和微弱的呻吟。此時正值正午，陽光透過高聳的彩色玻璃窗投射在她的臉上，斑斕的光影在她的防護服上舞動，冷清的光線顯得淒美而又陌生。教會內一片寧靜，除了病患偶爾的呢喃聲外，沒有任何人打擾她的思緒。她穿著全套的防護裝備，笨重的布料讓每一步都顯得格外吃力，腰間掛著的藥囊隨著腳步輕輕晃動，裡面裝滿了各種治療工具，這份裝扮與周圍虔誠祈禱的信徒形成鮮明對比。

在踏入教會臨時空出的病房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心中的不安壓抑下去。這是她來到教會的第三個星期，每一天都在與死神搏鬥，每一刻都在面對生命流逝的無奈。眼前的病患們臉色蒼白，目光呆滯，他們的身體顯然飽受瘟疫的折磨，有些人的皮膚上佈滿了可怕的瘡痕，有些則不停地發著高燒。然而當埃莉諾試圖靠近時，卻迎來一雙雙充滿敵意的目光，那眼神比瘟疫本身更讓人心寒。

「請妳離開，我們不需要妳的治療。」一名年長的婦人捂著口鼻，虛弱地靠在牆角，她的灰白頭髮凌亂地散在肩上，帶著淚痕的雙眼透著堅決。她身邊躺著一個年輕人，大概是她的兒子，正在高燒中輾轉反側。

「這是上帝對我們的懲罰，我們只需要祈禱和贖罪，」另一位病人低聲說，他緊握著胸前的信物，目光閃爍著無奈與恐懼，顯然對埃莉諾的醫療手段充滿疑慮。「妳的醫術只會玷污我們的靈魂。」

埃莉諾抿緊雙唇，努力保持冷靜。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防護服下的身體因緊張而微微發抖。她理解這些病人的恐懼，也明白自己所面對的是根深蒂固的信仰壁壘。她試圖溫柔地開導他們：「這瘟疫並非上帝的懲罰，它只是我們所面對的一種病症……如果不接受治療，死亡可能會更快地到來。我願意幫助你們，請相信我。」

然而病患們的反應冷淡，有人甚至冷哼一聲，視她的話如耳邊風。一位年輕的修女從她身邊匆匆走過，故意與她保持距離，彷彿她才是傳播疾病的源頭。埃莉諾的心中涌起一股無力感，但她仍然決定留下來，為這些人爭取一絲希望。

她在病房間穿梭，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為一名重病的女孩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時，她注意到女孩的體溫又升高了。她輕柔地清理沁滿膿水的繃帶，重新為她換上乾淨的。女孩虛弱地睜開眼睛，目光中帶著迷茫和痛苦，讓埃莉諾的心不禁一陣揪緊。

「別怕，」她輕聲安慰道，「妳會好起來的。」然而這句話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每當她成功穩定一名病人的病情，便會聽到另一位病人因病逝去的消息。這種反覆的挫敗，讓埃莉諾感到如履薄冰。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整個教會，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深夜時分，當教堂的鐘聲敲響十二下，埃莉諾常常獨自坐在教會的花園中。她凝視著夜空中的星辰，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艾德蒙的身影。記憶中的他總是那樣的冷靜堅定，而自己卻選擇了這條孤單又充滿挑戰的道路，是否過於自不量力？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疊未寄出的信，這些都是她寫給艾德蒙的。她想要分享自己心中的疑惑與孤寂，渴望聽到他的建議或僅僅是鼓勵的話語。然而之前寄出的每封信件都像石沉大海般，毫無回音。她知道艾德蒙一定收到了那些信，但他選擇了沉默，這種沉默比任何責備都要令人心痛。

她在新的信紙上寫道，

艾德蒙，今天又有三個病人離開了我們。他們在痛苦中掙扎，卻拒絕任何幫助。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改變什麼？也許你說得對，我確實太過自負了。但每當我想要放棄時，卻又記起你那天對我說的話。你說我幫不了所有人，可是艾德蒙，即使只能幫助一個人，那不是也很有意義嗎？

月光下，她的淚水悄悄滑落，暈濕了信紙上的墨跡。埃莉諾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她曾以為離開艾德蒙是為了追求她人生的意義，但如今面對這些拒絕治療的病人和連日的失敗，她深感疲憊和茫然。她將自己的無力感和內心的掙扎寫進信裡，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艾德蒙，你會怎麼看待我的選擇呢？你應該會認為我很愚蠢吧？」她輕聲呢喃，望著遠方的城牆，那裡有她熟悉的侯爵府。風輕輕吹拂過花園，搖曳的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彷彿在回應她的傾訴。

日復一日的失敗使得埃莉諾的信心不斷被磨損，每天清晨醒來時，她都要在鏡子前給自己打氣，才能重新穿上那套沉重的防護服。然而每當她想要放棄時，腦海中總會浮現出艾德蒙批評她時那堅定的眼神，那雙眼睛裡藏著的不只是憤怒，更多的是擔憂和關心。這個認知讓她感到一絲溫暖，彷彿無形中提醒著她，要勇敢面對自己選擇的道路。

在照顧病人的過程中，埃莉諾漸漸發現，醫治病患不僅僅是治療身體的疾病，更重要的是要治癒他們心靈的創傷。她開始在病房裡講述一些溫暖的故事，談論希望和愛，試圖喚醒病人心中的求生意志。她開始理解，或許這段孤獨的旅程才是真正的成長過程，讓她在無數次的挫折中更清楚地看見自己的信念與追求生命意義的渴望。

即使沒有人理解，即使前路充滿荊棘，她依然選擇堅持下去。這不僅是一場與疾病的戰鬥，更是一場與人心的對話。而在這個過程中，她漸漸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