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花園裡,牡丹盛開,紅得刺眼,像是一簇簇被困住的火焰,卻無法燃燒真正的溫暖。桂花的幽香輕柔地瀰漫在空氣中,但那股甜膩的氣息卻掩蓋不住四周凝結的寒意,彷彿整個花園都在無聲地窺探著這場衝突。
「王子軒,你以為你是誰?還沒認清自己的身分,你不過是家族裡微不足道的一員。」
王謹輝嗤笑了一聲,雙手抱胸,語氣刻薄得像刀刃劃過玻璃,帶著刺耳的冷意。他的目光輕蔑,像是在俯視什麼無足輕重的東西,然而,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他的眼神冷漠,帶著掩飾不住的優越感,彷彿站在高處俯視著卑微的棋子。可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指尖卻輕敲著手臂,節奏不疾不徐,像是無意間流露出的某種不耐,或是……掙扎。
「沒有大哥的能力,沒有我的聰明,連被討厭都這麼理所當然——」
話到一半,他的聲音猛然卡住,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掐住了喉嚨。喉嚨發緊,剩下的話哽在舌尖,怎麼都吐不出來。
他的指尖下意識收緊,死死攥住衣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然而,手指微微顫抖,彷彿就連這點支撐也快要失去。
「你還真是讓人看了就覺得可憐啊。」
這句話出口時,他依舊懶散地勾著嘴角,語氣帶著一貫的嘲弄,甚至刻意拉長語調,像是在細細品味這份優越感。然而,句尾卻莫名一輕,像是話說到一半,力氣忽然散了,連嘲弄都顯得無力。
脣角的弧度仍在,可眼神卻晦暗了些,像是不經意間透出一絲倦意,還帶著些許……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自嘲。彷彿這句話不只是對對方說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風拂過花園,牡丹的花瓣微微顫動,彷彿在無聲地回應他的話語。桂花的甜香瀰漫在空氣中,卻無法掩蓋這一刻的涼意。
王子軒的身體僵住了。
他的血液彷彿在燃燒,胸膛劇烈起伏,卻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住,動彈不得。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隱隱作痛。他想反駁,想吼出自己的不滿,可聲音卡在喉嚨裡,乾澀得像沙。
可憐?
這兩個字像是一根細長的針,緩慢而無聲地刺進他的心口,卻比任何刀刃都更讓人窒息。他恨這個詞,更恨自己此刻竟無法立刻反駁。
王謹輝見他沉默,嘴角微微上揚,眼神玩味:「怎麼?被說中了?」
他故意頓了頓,似乎在欣賞王子軒掙扎的模樣,才緩緩補上一句:「你不就是這個家的——」
「閉嘴!」
王子軒猛地推開他,力道之大,讓王謹輝踉蹌了一步。
那一瞬間,空氣彷彿凝固,花園陷入短暫的靜默。
王謹輝穩住身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扯皺的衣袖,手指慢條斯理地抹了抹皺褶,動作優雅得幾乎讓人忽略剛才的衝撞。他沒有立刻開口,只是微微偏過頭,眸光隱晦難辨。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
他眼底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快得幾乎讓人抓不住。
王子軒的呼吸仍然紊亂,眼底翻湧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他恨王謹輝,恨他的話,更恨自己……竟真的因為他的話而動搖了。
風再次拂過,帶來桂花的香氣,卻無法吹散這場對峙留下的餘波。
王謹輝一怔,繼而勾起一抹冷笑,語氣輕得像羽毛,卻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呵……你還真有膽量,敢動手?」
就在這時,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通通給我住手!」
王謹榮大步走來,臉上的表情如刀削般銳利。他的目光掃過兩人,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但那股壓迫感卻讓王子軒的心猛地一沉。
「王子軒,你竟然動手推人你的弟弟,還懂不懂規矩了?」王謹榮的語氣充滿了責備。
「大哥,王子軒打了我!」王謹輝聽見王謹榮口中的話立即以告狀個口吻向王謹榮訴說他的委屈,看像王子軒的目光卻充滿了挑釁。
王子軒的拳頭不由得再次緊握。他想辯解,但他知道,他的大哥王謹榮從來不會站在他這邊。所以他只能冷冷地盯著王謹輝,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膚。
「罰你禁閉一星期。」王謹榮不容置疑地宣佈。
禁閉室的門關上時,王子軒的心也像是被封鎖了一般。
而在禁閉室裡,王子軒的眼中燃燒著無法熄滅的火焰,他對王錦輝的憤怒,彷彿成為了他唯一的信仰。他並不知道,門外的王謹榮正處於一個複雜的情緒漩渦中。那一刻,王謹榮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隨即又鬆開,像是在掩蓋什麼。他的內心,充滿了掙扎、遺憾與疲憊,但這一切,他只能隱藏在那冷漠的面具下。
——
當門關上的瞬間,王謹榮站在原地,久久未語。內心的糾結與無力感,像是無形的枷鎖,將他束縛住。他明白,這場衝突的根本原因並不僅僅是表面上的爭執,而是他不得不面對的規則。作為家族中的「長子」,他肩負著沉重的責任,每一次的決定,都像是一場沒有退路的賭博。
「家族的規矩,不能破。」這句話,是他無數次提醒自己,無論內心如何掙扎。那一刻,他深知,為了心中的執念,他不能在這一刻踏錯任何一部,否則將萬劫不復。
王謹輝見狀,嘴角微微勾起,滿是得意。「大哥,你這次終於沒有猶豫了。」
王謹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似乎藏著些什麼無法言說的東西。他知道,這一次的決定並不是他真心想做的選擇。他心裡清楚,這場衝突的根本原因並不僅僅是表面上的爭執,然而,他卻無能為力。作為這家族中的「長子」,他肩負著重重的責任,這份責任像是一副沉重的枷鎖,無法輕易擺脫。每當他回首,那份「長子」的身份,總是讓他無可奈何。
王謹榮清楚地知道,這個家族的規則從來不講公平,而是由利益和權力決定。他能站在這裡,能擁有這份「長子」的稱號,背後有著太多他無法控制的因素。每一步,他都在為這份責任而行,無論內心是否願意。
「子軒太衝動了。」他終於開口,語氣冷漠且無感情,彷彿這場抉擇對他來說只是日常的一部分,沒有什麼值得多言的地方。「家族的規矩,不能破。」這句話再次在他心中迴響,像是對自己深深的警告,提醒他必須堅守這些不容挑戰的規則。
王謹輝聽著,笑容愈加深邃,但他並未多言。他明白,這是他的好大哥在現實面前的妥協,而他自己,則是在這場爭鬥中獲得了勝利,滿意的離開。
王謹榮看著王謹輝的笑容,內心湧起一股無力的疲憊。這一刻,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個無形的牢籠裡,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逃脫那命定的軌跡。他是否真的願意這樣繼續下去?不,他並不願意。也許他曾經有過反抗的想法,但心中的執念讓他早已沒了「放棄」這種奢望。那些深藏在心底的仇恨與不滿,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成為了他不得不壓抑的情感。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決定,他都感覺到那股情緒的重量,縈繞在心頭,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將其擺脫。執念像是深深埋藏在他心底的毒,既是他無法逃脫的枷鎖,也是他不願妥協的動力。
王謹榮站在禁閉室窗外,望著禁閉室內坐著的王子軒,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子軒……」他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
夜深,豪宅的長廊靜得可怕。
王謹榮站在禁閉室房門外,手裡還夾著一根沒點燃的菸。他不抽菸,但此刻,他需要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走廊的感應燈在他來時亮了幾盞,光線投射在他身後,拉出一道細長的影子。禁閉室門內沒有任何聲音,安靜得讓人不安。
王子軒已經被關在裡面一天了。
沒有人送手機,沒有人跟他說話,除了三餐僕人送進去的餐點,外界與他完全隔絕。這是懲罰,也是王家一貫的方式——當你違背規則,就得為此付出代價。
王謹榮看著那扇門,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菸的濾嘴。
他應該轉身離開,這不該是他該管的事。可是……他卻站在這裡,已經五分鐘了。
門內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子軒應該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喊他了吧?以前每次被"父親"懲罰,子軒總會帶著點任性地喊:「大哥!救救我~」,而自己則會嘴上訓斥,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護者王子軒,換來"父親"無奈的笑罵。
但這次,他什麼都沒說。
王謹榮忽然有些煩躁,他側過身,手肘抵著牆壁,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
是他教會王子軒,不要對任何人抱有期待的。
這麼多年過去,他成功了。
王子軒靠在床頭,眼神空洞地盯著昏暗的牆面,無聲的呼吸像是被夜色吞噬。他的身體沈重,彷彿一切的氣息都在這寂靜的夜中凝固。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再次喊出那個字——「大哥」。這聲音並非出於任何情感的牽引,僅是無意識的呢喃,像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某種習慣性反應。它並不是在呼喚王謹榮,而更像是對這個身份的呼喊,彷彿在尋求某種失落的定位。
那聲「大哥」,不再是期待,也不再是要求回應,而是彷彿在黑暗中迷失的聲音,沒有迴音,甚至連時間也無法為之定格。它穿越過那些曾經熟悉的情感,卻在這個空蕩的房間裡消散無蹤。王子軒伸手觸碰到床單的邊緣,指尖感受到一絲涼意,但他卻沒有移開的衝動。空氣中的每一分沈默,都像是在訴說著他的困惑與迷茫。
他不再是那個依賴大哥保護的孩子,也不再有何種清楚的目標或身份。他只是深深沉浸在無盡的空虛中,對過去的依賴,對未來的迷失,將所有情感與回憶封存於這片無聲的寂靜裡。那聲「大哥」,或許不僅是對過去的回顧,也是在向自己尋求一個可以依靠的根基。然而,無論如何,回應似乎永遠無法到來。
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從門內傳來,低沉而疲憊,甚至聽不出情緒。
王謹榮猛地直起身,指尖的菸都差點掉了。
他盯著門,喉結微微動了動,卻沒有開口。
這聲「大哥」不像是責怪,也不像是求助,更像是……一種無奈到極致的呢喃,或者說,是習慣性地喚了一聲,卻並不期待有人會回應。
王謹榮站在門外,心中那股熟悉的冷靜逐漸被無法忽視的情緒湧上。他一直告訴自己,這些年來的選擇,都是為了心中的那份仇,為了不讓自己軟弱。但此刻,那道聲音卻讓他無法再將理智和情感完全分開。他站在這裡,猶豫著是否該打開那扇門——就像他曾經對自己說過無數次的話,「不可以有任何動搖」。
他記得兒時,王子軒總是那樣依賴自己,跟在他後面,喊著「大哥」,每次跌倒都會向自己求助。他曾經是那個不顧一切、會為王子軒撐起一片天的人,那時......。
但如今,他卻只能站在這裡,看著王子軒被這個腐敗的家族束縛,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他不敢讓自己停下來思考,因為他知道一旦停下,所有的堅持的信念就會崩塌。
終究,他還是沒有敲門,也沒有回話。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門,然後將手裡的菸捏皺,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離開時,他的腳步很穩,沒有一絲猶豫。
只是走到樓梯口時,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掌心微微泛白,像是想掩蓋些什麼。
身後,房門內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
這場兄弟之間的對峙,安靜到讓人心寒。
自己所堅守的,真的正確嗎?
或者說——他有資格堅守嗎?
胸口傳來一陣沉悶的壓力,像是某種長久被壓抑的情緒,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不受控制地滲透出來。
他睜開眼,視線落在指尖,掌心的指甲印已經深陷皮膚。
王謹榮知道,他不能去想這個問題。
因為一旦去想,就會動搖他留在這裡的理由。
他緊繃的下顎微微鬆開,深吸一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像從未停留過。
——這場謊言,他已經維持了這麼多年,不能毀在這一刻的猶豫裡。
——
「少爺,老爺要您去議事堂。」管家在門外低聲提醒。
王謹榮睜開眼,眼底的掙扎瞬間隱去,只剩下一貫的冷靜與克制。他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禁閉室一眼,轉身離去。
窗外,夜風微涼,吹不散他內心深處的矛盾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