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5/01/23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說來聽聽】-白牆語之白色日光(下)

陽光斜斜一片躺在地板與牆面上,世界彷彿浸泡在金黃色的溫泉裡頭。一把溫熱的光束,將走在人行道上一高一矮的少年側面,照的發燙。跬步不離的影子,像是忠心的黑犬,縱然被拉的又長又歪,仍然緊跟在後。


宋予詳背著書包心不在焉的走著,一不小心撞上擺放在路邊的啤酒廣告旗幟。


旗幟晃了一下便無聲倒在地上。日光伸手將旗幟擺回原位,同時將受到驚嚇全身縮在殼內的小蝸牛,從牆邊撿了起來並移放在花圃裡。他開口朝站在原地發愣的宋予詳說:「你是閉著眼走路嗎?不好好走路,到底在發什麼呆?」


「我是在想」,宋予詳心想該如何說出幻聽這件事。一來怕被日光嘲笑,覺得自己有妄想症;二來笨口的嘴突然變得更加沉重,不知如何撬開石壁吐出一字一句。因此,遲遲未把話說完。


「想?想什麼?」見宋予詳沒有直接回答,日光又接著說,「是關於之前夢裡的事嗎?」


宋予詳點點頭,並接著問日光說,「你覺得夢是真的還是假的?」順勢將腳邊一粒比硬幣還小的石頭往水溝蓋的方向踢去。


小石頭滾進水溝裡,發出輕微碰撞的聲響,顯示水溝如今是乾的。


「夢當然是假的。不過,重要的是你遇見或想的事是不是夢。如果不是夢,那未必是假的。」日光很是肯定的說。


「啥?你在說繞口令嗎?一下子說夢是假的,一下子又說不一定是假的。拜託別說的太難或太哲學,我聽不懂。」


「看來,蕭老師說你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點也沒錯。」

「好嘛、好嘛,你最聰明了,快跟我說是什麼意思。」宋予詳將右手勾住日光的脖子,開朗中又帶點孩子氣。


此時,晚霞宛如滴入水中的橘紅色顏料,快速渲染與蔓延無比廣闊的天際。落日餘暉將倆人在路邊嬉戲的畫面,一一投影在地板與牆壁上,形成一幅天真無邪的圖畫。


「快把手放開,我不能呼吸了。」日光紅著臉、有些氣急的說。

「又沒有很大力,怎麼會這樣就吸不到空氣。是你鼻孔太小,還是呼吸道太窄了?」


「你今天下午體育課完有換衣服嗎?衣服、腋下都是臭的,我差點就要窒息。」

「沒啊,我今天睡過頭,匆匆出門忘了帶。很臭嗎?我覺得還好啊。」宋予詳一邊說,一邊拉起衣服的一角起來聞。「不然.........你再確定一下。」說完後便用力抓住日光的頭與他上衣的一角貼合,嘴裡發出狂妄的笑聲。


「宋予詳你真的有病。能不能愛乾淨一點。」


宋予詳瞧著日光說這句話時,那種鄙視的口氣與神情,感到既熟悉又好笑。猛然想起,這句話不久之前他才在導師室裡對著江老師說過。於是他嘀咕著說,「原來朋友之間的對話與行為會互相傳染不只是都市傳說,而是真的。」


日光不加以理會宋予詳的這番體悟,只是自顧自的用手抹了幾下臉頰、往地下呸了幾口。雖面無表情,亦無破口大罵,卻流露出「以後等著瞧」的鋒利眼神。


「好啦,不要生氣,我請你吃冰。」宋予詳說完後快速地跑進便利商店。


宋予詳從便利商店出來後,順帶將一簇紅霞掛在臉上,嘴角上揚至剛剛好親和的弧度。他走到日光的面前,伸出雙手,一手握著一枝冰淇淋。接著說,「給你選,看你想吃巧克力還是香草口味的。你先選。」


日光沒有出聲,伸手拿了宋予詳左手上的冰淇淋。


「早知道你會選巧克力口味的。看吧,我還是瞭解你的。」


日光坐在長椅上微微抬頭瞧了宋予詳一眼後,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將冰淇淋右上角的包裝紙撕開,拿出冰淇淋一口接著一口吃了起來。原本鋒利的眼神如同口中的冰淇淋逐漸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苦,也有些甜的滿足感。


宋予詳咬下第一口冰淇淋後,趁勢在日光的身旁坐了下來。他說,「問你一個問題哦」同時用左手肘往日光的側腰敲打。日光沒有回話,只好放任他繼續說下去,「你剛剛說的那個繞口令到底是什麼意思,可以再說一次嗎?」


「看你請吃冰的份上,我就好心提點你一些。」此時,宋予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插了一句「阿彌陀佛」。日光翻了一眼白眼後說,「自從出生後有人會無條件為你好、為你付出,你覺得這是理所當然,我卻覺得這像是一場夢。這種溫暖我只能看到、聽到,卻從來沒有感受過,除了在夢裡之外。我不知道被家人呵護是什麼滋味、有人無條件提供遮風蔽雨的心意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這些對你們而言卻是再普通、再平常不過的事。」


日光看著宋予詳痴呆的表情,猜想他肯定不懂自己在說什麼。所以又接著說,「我從沒感受過的事,卻出現在我的身旁,就好比我眼前有一個金箔蛋糕,散發出濃濃的巧克力焦糖香味,我的大腦告訴我說它是甜的,很珍貴,會很好吃。但實際上,在我還沒真正吃過一口之前,它究竟是不是甜的、好不好吃,我跟本不知道又怎麼能確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它不是夢就可能是真的?」宋予詳似懂非懂的問。


「嗯。」日光懶的多作解釋,只好簡單的回應一句。或許是因為身分與感受不同,倆人並非在相同的頻道上對話,讓善於表達的他頓時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給我吧。」宋予詳將日光手上冰淇淋的包裝紙與木棒接過手後,立即往垃圾筒的方向跑去。在往回走的途中兩手一搓,隨意在衣角擦了擦。日光看了之後終於發現,為何他的衣角總有洗不掉的黃漬,心想今晚回家臉可要多洗一會了。


「走,回家去。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飯,好餓。」

「不用了,今晚我要去打工,跑來跑去會來不及。」


「要我幫你嗎?反正我也沒事。」

「不用。這對五無人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我沒有擁有悲傷與懈怠的權利,只能如同日光一般,永遠要為自己點亮。」

「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打電話給我。」


宋予詳和日光在前方的分岔路口分開。宋予詳右手插進口袋,嘴裡哼著歌,表現跟平常一樣輕鬆與灑脫,可是正當日光再次說出「五無人」的那一刻起,他的內心像被針刺了一下。那算是痛嗎?或許是,也或許不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為日光的遭遇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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