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嘴巴這麼不乾淨的小說真是抱歉(笑)。
——綿矢莉莎
書腰上這麼一段話,讓人隔著書封就好想一窺究竟,再加上綿矢莉莎那「三大賞最年輕得主」的標籤,讀者就像書中那些看好戲的酸民一般,忍不住想要一睹偶像崩壞。
閱讀日本作家腹黑系的文字總能大快人心,那些文字像是在日常生活裡安裝了一面哈哈鏡,把平常說不出口的尷尬、慾望、和矛盾,放大到讓人無法忽視的程度。綿矢莉莎說,在新冠疫情期間,當各種行動都被限制,她就想寫寫那些活得自由的人(來源)。
〈戴眼罩的米妮〉主角莉奈因為整形意外成了辦公室話題,百無聊賴的上班族生活沒有樂趣,只能拿她的微整(真整的部分只有割雙眼皮)當八卦。欸,搞笑喔,我又不是網紅明星,你們有付我肖像權嗎,就算我小整還大整,又有什麼義務成為你們的茶餘飯後?對,其實莉奈只要錄個音、告個職場霸凌,他們就會閉嘴,然而《討厭我就不要叫我來》一書沒有「正常人」,讀者從開始就知道,這個曾經喜愛米妮、喜歡穿澎澎裙、喜歡🥺無辜臉、自我感覺過剩的女子,一定不會走正常邏輯的路線。
要我講大道理爭取自己的地位和權力,那我還寧可被人指指點點。
散落在我伸展台上的嘔吐物和垃圾我不收拾,偏要從容自得地踩上去走給你們看。
她怎麼「走」?讀者必須自己看到最後,當你和我一樣為結局拍案叫絕的同時,不知道會不會心頭一怔,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那些咬人耳根指指點點的同事有什麼不同,和那些守在限時動態牆前面,無時差follow網紅人設翻車的黑粉有什麼不同,只是此時,我們真的成為了莉奈的「信眾」,欣賞她將我們想對世界潑出去的髒話,變成閃亮亮的童話。
當讀者發覺自己不禁成為了莉奈的粉絲,〈神田多〉便從黑粉的角度書寫——畢竟,所有的黑粉都是從粉絲變黑的——那些執念與瘋狂,隨著留言不斷轉化的追蹤者的心境,扭曲得咿歪作響。只是,偶像依舊高高站在哈哈鏡的另一邊,絲毫看不見這裡,歪七扭八的陰影。
〈討厭我就不要叫我來〉以一個情聖外遇男無比自戀的口吻,通篇像是躲在口罩背後沒有停下過的嘴,理直氣壯得簡直到了讓人信服的地步。只是,就算他表現得再怎麼冠冕堂皇,還是敵不過圍剿的箭靶。像是再怎麼豔麗的針插,它也逃不了一針一針戳在上頭的命運。綿矢莉莎在扉頁的地方寫道,收到某人的邀約開開心心去了以後,發現在場的全是自己的敵人。「那你不要OOO不就好了嗎?」我是不是也跟著哈姆哈姆那群人,忍不住一起數落了呢?
〈老人有害,年輕太菜〉作者特地將本篇作家直接取名「綿矢」,自嘲的意味讓我不禁反思,讀者又何嘗不是不小心又對號入座呢?無論我們坐上了編輯、採訪者、還是作家的寶座,升溫到最高點的情緒好像都能在讀完最後的那封信以後,嘎然而止。然後,深深嘆口氣——如果真有人把那些話說出口就好了!若無其事繼續回到日常,將怨言繼續吞下大肚。
《討厭我就不要叫我來》每一則短篇,讓人一不小心就聞風起舞,大道理的舞跳著跳著,連自己跳出了界也毫無察覺。
多想在人潮之中,再一次品味那種比誰都要醒目,身分卻比誰都難以揣測的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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