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有社區成果展要舉行,廣場已搭鋪舞台紅地毯,彩排的歌仔戲曲聲,
風中飄忽的戲詞,熟悉的曲調,懷想與母同在廳堂螢幕前,
高潮迭起牽引情波的楊麗花忠孝節義的戲文。
王金櫻、柳青、許秀年、小鳳仙…我與阿母都能哼上幾句,尤其是楊家將,
多情多感多愁多恨多哀慟,一如蘭雨春夏秋冬綿綿洗滌,洗出山水人情的質樸。
我在辦公桌上聆聽著,眼望著大門旁獅子會所贈的30隻良心傘,不到數月,
已傘去人不知,只剩空盪盪的架子任憑雨濺。
下班鐘聲一響,夜幕悄然垂落,十月中旬的黃昏是初夜的領航,眩目的七彩霓虹,
不是我的燈塔,我直奔廳堂二十四小時都燃點著通紅的蓮燈裡,在子秀孫賢的牌位下,
壁上父之慈顏前,開啟手機,靜待女兒下班歸來。
昏暗裡,偏頭一望書冊上的鬧鐘,短針暫停在2的下方。
十樓是嗎,我陪妳上去吧,那是癌症病樓,削瘦長髮披肩的妳默默的進了電梯。
白袍醫生看著病歷,蒼白面無表情的妳,端著一盤放著伊底白色骨頭的不銹鋼盤,
仔細挑著附著於白骨上的黑塊粒子,似在做最後的奮力一搏,我靜靜的伴於身側。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陽何事近黃昏,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
銀箋別夢當時寄,珍重郎來意,郎今亦是夢中人,長向畫圖影裏喚真真。
虞美人-納蘭性德
白袍白壁白燈光,白日白骨悴容白。
倏地,像螢幕裡的鏡頭一轉,謙弟盈盈朗朗的笑容,文哥跛著腳的來乾一杯,
這幾個生前互不相識似在歿後已成好友般,不約而同的從異世界齊來點撥招呼,
不是入夢,而是在有我意識裡的探顧。
急狂猛兇粗大豪雨聲中,寂寥裡只有無聲的容顏,似續著今生尚未履行完的聚面,
生前未必全然相契,死後應無差別,在靈犀透悟,在拈花相笑,在千江有水千江月裡……
我觀汝之屍面崩壞,觀骨成灰,想汝二女終會成人,傷慟釋然。
前幾日,謙弟之妻在市集挑著魚貨。
前幾個月,文哥之妻也來祭送換帖的父殯。
當我與汝與謙弟與文哥馬哥等,逝去如流水時,
何有終日?何有惶惶?
夜來不敢十分醉,夜裡還有幾分醒;
夜想不論真與假,夜色已然十方空。
2017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