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清白

秋了，太陽下山的快了。

8月竟然連一道鋒面也無，更別說颱風了。

記不起多久沒下雨了。

水泥地仍是熱氣騰騰，從小就是赤腳踏著土地長大的，禾田的土，海灘的沙，溪底的泥，一生下來雙足便似與土地連根般茁長。

於今細想，才驚覺腳底板可好幾十年未曾親就后土了吧？

水泥柏油鞋子，阻斷了養分供輸的臍帶，以故貧乏羸弱，一旦裸裎相觸，何異於古時纏足自縛，寸步難行。

庭前一片綠，每於黃昏後，焦渴欲萎；澆灑匆匆，如雪中送炭，荒漠甘泉，

實不忍任其於乾土中嗷嗷待哺；有時真是忙碌無暇，想心一狠不管，待明日再說，但，

那一株不是親自餵養的？當親睹衰頹之姿，便也奮不顧身一點一滴遍灑，直至汗濕，

直至朦朦初夜，換得安心。在水龍頭下濯洗被土濺蚊咬的雙腿，就是清涼，就是自足。

當晚霞由亮麗多采漸至昏暗，褪去妖嬌的彩衣艷抹，再美也不能永恆的留駐，

那種遞轉，便是生生不息的昭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外無物，心內自由，

何必何苦何需執念？

掃起遍地落葉，有初落的焦黃，有蒸烤後捲黑，思想起它們曾有過的青蔥鬱綠鮮活，

宿命如此，歸處這般，還好我聽不見它們的呻吟，否則豈不流不完的淚？傷不斷的心？

愁永續的腸？

去吧！去吧！送汝等入土，化做自由的精魂。我不也是在等著這麼一個善終？

那是既新奇又神秘的期待。

倚窗望夜，秋陽雖酷，不得在黃昏之後囂張，但餘威尚在，還是有點悶。

想念冬天吧！孤寒淒瑟是深深渺渺之美，更見靈性醇厚之迷醉而悅，而清清白白。

突然間，執筆的手如一股電流竄過，一點一滴一點一滴，而後嘈嘈切切急急而來，

猶豫片刻不得，急忙關上窗，竟是下起雨來了，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叩著千呼萬響，

流浪千里，終也抵達另一處驛站，我拾階而下去。

迎103年新秋初雨，是雨偕風而行？抑或風逐雨來？

我真的聞到，在庭前展胸仰望，從樹梢間吹過來的風味，真的不同於夏日，

可以篤實的確認，這是秋風秋雨雙雙對對聯袂造訪貴寶地。

女兒說：爸，你水白澆了。

我澆的可不只是水喔！還有滿滿的心意呀！

斷斷續續之中，白天的事像是一場夢，而我在午夜醒來時，竟然失眠再也睡不著。

雲層濃淡分明，堆疊成一座山峰，頂上站立著婉約娉婷的月娘，在中秋的前夕，

未圓滿的微笑，一樣的皎潔，更甚溫柔。

雨竟也萬般牽連，一陣急一陣緩，直把夜幕擺蕩著如浪皺褶。

我身輕如舟，游於寂白夜海，廣漠前程，雨落急切，萬籟孤音，獨嗅秋香，端視秋色，

秋聲款款有緻，呼之欲出之秋容，直探隱隱於歲月深層之秋心，闊別如似苦戀的情人。

盈盈月色，灑入輕黃的酒杯，映著嫣紅散淡，飄忽亦似俏麗愛人的黃襯衫，

依戀風情萬種，足讓午夜心有情感千萬。

是雨與酒的倆相糾纏告訴，濃縮調和一杯杯的溫潤，直醉去上窮碧落下黃泉，

忘卻八面十方憂愁。

103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