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特握拳重擊牆壁──不是對攻不破這中尉感到惱怒，而是對正中對方下懷感到興奮不已；再次佩服自己對小賊賈克瞭如指掌──得意忘形的表現。
他在牆後點頭，而心有靈犀的茉琳接收信號，接著說：「班儂隊長，想不到你心胸如此狹窄，你讓仇恨蒙蔽雙眼了。」
「你現在只糾結兩人之間的恩仇，卻看不見更大的算計。」
她謹記杭特的指導，接著說：
「我丈夫杭特．邦提已領先你數百里看到這次結盟對政府的好處。
「你想，如果跟以我邦媞夫人為首的『山地義勇軍』合作剿匪，表面上的聯軍，你完全可以說是『政府游擊隊』指揮作戰。
「再者，你可以宣傳說：那個舉世無雙的邦媞夫人同意接受你班儂閣下指揮，肯定是服膺你的威信，更進一步彰顯政府威望。
「其三，我的實力，你不是不知。這次剿匪任務等於十拿九穩。
「等到事成，我跟丈夫拿到報酬，你完全可以立刻逮捕斯曼儂──並指控他敲詐無辜民眾──你喜歡就說『財產失蹤』，但公平分給部下──他們會感激你，追隨你到天涯海角。
「甚至，你事成回國後，你失能的長官就不會因為癩冕而丟掉官位，他會感激你一輩子，甚至提拔你。
「你便晉升校官、劍指將官──之後改為從政；若此，你既有名聲、有錢，又有一群鐵桿死忠的支持者，軍中也有人脈，助你贏下國會議員選舉。
「甚至甚至，你下一步想劍指總統，也不是沒希望。
「為什麼？因為你是近期唯一靠實質軍功立勳的政治人物──或許再請幾個報社記者幫你的英雄事蹟大肆渲染一番──難道你沒看出來嗎？」
杭特正在牆後，享受茉琳裝出渾厚嗓音、滔滔不絕背誦事先熟記的稿子──心裡又想著：何不改行當政客的丈夫。
我大可拱茉琳．邦媞參選，自己當幕僚。憑她的演技與聲勢，還不給我幹上總統「夫」人？
「憑、憑什麼要我相信妳……茉琳．邦媞！」班儂顯然心動，卻不敢表現如此。
「賈克小朋友，我『茉琳』的名字是你叫喚的？」本想這麼說，茉琳卻制止自己。
她想起事先和丈夫練習過的：不管碰上對方什麼輕慢的舉動，絕對不能動怒。
「班儂隊長，你沒有其他選項。如果你打算放我一人去剿匪──另一手，囚禁我丈夫──事成後收割戰果，那你估量錯誤了。」
這段是茉琳自己加戲，更令後頭的杭特大呼過癮：戲劇張力直逼「黃金城劇團」最熱門的政治懸疑劇。
最令杭特為之驚艷的莫過於茉兒的臨場反應：她的演技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讓對手完全陷入她的掌握之中。
「落日山澗的居民已經對你不滿，更不可能信任長期失信的政府。
「你想：如果你表面聲稱你打贏山賊，哪個居民會相信？
「你說：反正這些人住在邊疆，完全不會撼動我在內陸的名聲。
「那你也估量錯誤：他們不會輕易放游擊隊離開村子──尤其現在人人擁槍，懂得開火。
「你天真以為能逃離火網？最後，你想事成之後遠走高飛？
「那你根本沒把我『茉琳．邦媞』──全大陸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快槍手──看在眼裡。」
「蛤？賈克小朋友，」茉琳終究補上原本想說的話，「我『茉琳』的名字是你這小毛頭叫喚的？」
班儂啞口無言，已經不敢設想不合作的理由。
另外，他確實信服邦媞夫人的辯詞，甚至對這一反平時槍口比嘴還快的傑出女性感到詫異萬分──
長期周旋於幾個游擊兵校級指揮官的惡鬥中，使他懂得察言觀色，亦比任何下屬更懂能屈能伸的道理。
他能憑直覺聽出誰佔優勢。
最後，他確實看到合作的利益：剷除山賊，替自己贏得美名，又能順便提振政府威信──豈有肉到嘴邊不咬的道理。
況且，這次「打獵」的人，是那位叱吒風雲的M.夫人，賞金獵人之中最上乘的獵手──幾乎穩操勝算了──怕什麼？
沒理由畏懼──賈克說服自己，接受邦媞夫人的提議。
他幾乎不疑有他，以為這是邦媞主導的合作計畫。
其實，背後的藏鏡人，到底是他所憎恨的前中尉馬克．斯曼儂閣下，也就是另一位邦提──正算好賈克小勢利鬼，會著眼方便到手的「通緝目標」而上鉤，實質淪為「幫」提．賞金獵人夫婦獵首的對象。
茉琳並非口若懸河卻胸無點墨的雄辯家。
她工於談判斡旋，善於解讀各方利益──最厲害的本領莫過於：巧妙運用自己的名聲，實質推動彼此利益的交易。
事實上，她在跟杭特組隊之前，早跟無數個罪大惡極的黑賞金獵人──也就是既被懸賞又以獵通緝犯為業的人士──打過交道。
也面對面和真正的惡人談判過，其中最著名的惡徒莫過於「梟首者」──噢，老梟老梟，那才是最純粹的惡人：既能言善道又陰險狡詐。
沽名釣譽的賈克？只是個想為惡卻沒實料的皮囊子，頂多就是三流的惡徒──茉琳心想，一邊在心中盤點此次談判中贏下的條件，以及達成多少杭特交代的要求。
「我理解了，」賈克緩緩說出，「我接受邦媞夫人的提議。」
「好，暫時聯盟成立了。我就當這是暫時停火囉？」茉琳招手讓丈夫進來。
「怎麼怎麼，談妥了嗎？」杭特裝蒜。
「嗯，班儂隊長保證：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不會用槍指著你，也不會指示部下加害你。」茉琳清了清嗓子，「總之，暫時擱下舊恨，我們專心面對共同敵人。」
「邦媞夫人，請容在下說一句，」班儂替自己爭取最後一分尊嚴，「我只接受您的指揮，絕不接受這臨陣叛逃的罪犯。」
「那行，」杭特爽快答應，「一切聽從邦媞夫人指揮。」
「當然是我邦媞指揮──不過，丈夫就是軍師，我通常會徵詢『軍師』的意見……」她和杭特眉來眼去。
「沒問題，小親親──」他親吻茉琳唇尖，「我出主意，輔助妳的指揮。」他補充：「隊長──」
班儂深深覺得自己受騙上當，卻不能明確指出從哪步起算，自己掉入邦提夫婦設的局裡。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