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音樂夢殺人案09
賀日浩與 ZCS 隊在確認夏亭州回報的案件細節後,沒有選擇低調處理。
就將事情發散出去,發到了各國犯罪學相關的學術網站之中,這不是一樁能被壓下來的案件,也不是一份只適合留在內部流通的分析報告。他們在最短時間內將資料拆解、去識別化、重新編碼,把所有可直接指認死者與地點的資訊弄清楚。
然後,以「研究案例」的名義,透過學術通訊鏈、加密郵件名單與暗網鏡像節點,同步發送到各國犯罪學相關的學術網站與論壇。這不是公告,也不是求助。
這是一場病毒式擴散。
在台灣舉辦的犯罪學論壇複賽仍在進行中,會場燈光明亮,投影幕上還在輪播參賽隊伍的即時排名與分析題目。但不到六個小時,所有真正有資歷的人——那些不再需要靠名次證明自己的研究者、分析官、前線實務人員——都已經看完了那份資料。
沒有人公開討論。沒有人留言。因為那份資料,不需要討論。
六個音符,六具屍體。 一條完整、連續、毫無缺口的半音階死亡序列。
可以預料的這次在台灣,所舉辦的犯罪學論壇當中各方勢力,也會在第一時間得知這件事情。
接下來的效應可以說不是普通程度的震撼,對論壇裡的大多數人而言,這已經超出「解謎」或「競賽」的範疇。過去那些因為如果其他程度的複賽或是之前雙屍案、極端心理操控案例,在他們眼中頂多算是低級密室逃脫——刺激、精巧、讓人腎上腺素上升,但終究是遊戲。
連續殺人案對於各國不是沒有發生過,但是因為牽涉到音樂相關的連續殺人案,而且屍檢與犯罪側寫報告都如此詭異,這是挑動著眾人的神經。
因為這串案件,牽涉到音樂。而且是那種,會讓老一輩歐洲犯罪學者在螢幕前停住呼吸的音樂災厄。畢竟十多年前,那場災厄仍是各國的夢魘。
宗教使用音樂去表示天人合一是常態,本來就是人類文明中最古老也最普遍的行為之一。基督天主教會使用音樂,透過聖歌凝聚信徒;佛教也開始流行起較為通俗的勸世歌曲,或以梵唄安撫人心;伊斯蘭文化中的吟誦被視為接近神性的途徑。
音樂,是被允許進入人內在最深層的媒介。
如果開宗明義就表示自己崇拜惡魔,然後搞死亡搖滾,雖然是地下音樂次文化當中的一支派別,但是好歹那是公開表示:自己崇拜的對象是惡魔。至少也坦率承認自己的信奉對象與立場。他們不隱藏,也不偽裝。
可是當年的....那場災厄當中,他們是潛伏在各種角落的音樂當中,通俗的音樂,宗教的音樂,網絡音樂....以音樂為名義的洗腦過程,甚至惡魔教派當中,還有人是他們的受災戶。
與當年方達的廣告殺戮有些雷同的地方是,都是影響潛意識,但是不一樣的是方達是影音引發心中的恐慌與罪惡感,好歹中獎者確實心中的惡是被勾起來的,你原本有的念頭被放大。
所以單純嬰兒受到的影響就會最小。
但是這場十多年的災厄是:他是改變你的價值與邏輯,把你變成音樂的工具,然後真獻上自己。
他們不高喊口號,不設祭壇,沒有你宣誓。他們潛伏在所有你不會起疑的地方:通俗流行音樂、宗教詩歌、療癒音頻、睡前播放清單、網路直播、白噪音、冥想背景音。
他們不先告訴你要獻祭。他們先改寫你的價值,重構你的邏輯。他們讓你相信,放棄不是結束,而是昇華;讓你相信,順從不是屈服,而是被選中; 讓你相信,只要完成某個動作,你就能成為「完整的音樂」。
你不是在死,你是在成為音樂作品的一部分:
先是金錢,接著是名譽、時間、貞潔、身體。
最後,是生命。
那場災厄的可怕之處,不在於死亡數字,而在於當一切結束時,受害者甚至不認為自己是受害者。而現在,有人正在用同樣的方式,重新彈奏這首樂曲。
大家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但是這些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知道的事情,所以雖然論壇複賽正在進行中,但是很明顯的主要的各國幾個種子的隊長,不約而同的告假,有些人還在複賽當中表現失常,而進入14天之後才會進行的敗部復活區。
於是,在犯罪學論壇複賽仍在進行的同時,異常開始出現。最先引起注意的,不是誰被淘汰,而是誰開始各種理由的不見了。
幾個原本被視為奪冠種子的隊長,理由五花八門理由請假,甚麼急性心律不整、舊傷復發、家屬病危、突發感染、心理狀態不穩,每一條都符合人類世界的正常運作邏輯,也都足以讓主辦單位無法責難甚麼。
但在論壇內部,那些真正看懂資料的人,很快察覺到一件事:這些理由,過於中二白癡了。
🇮🇳 印度隊的拉吉夫·馬赫拉,新德里醫法科學院首席鑑識病理學者,是最早消失的人之一。
官方說法是,他受邀回國協助處理一樁涉及軍方高層的特殊屍檢案件,需要立即返國。但在他離開後不到半天,他的研究團隊整組要聯絡他,卻完全失聯了電話無法接通。
🇯🇵 日本隊的水野真琴,東京警視廳心理模擬訓練課主任,提交的是醫師證明。
甚麼突發性偏頭痛,需靜養。可是在同一個夜裡,有人看到他凌晨進入一間未申報的模擬訓練室,門禁刷卡紀錄存在,監視畫面卻被覆寫成測試畫面。他沒有回到論壇下榻的飯店。
🇬🇧 英國隊的海斯爵士,前 MI6 情報司指揮官,理由最簡單,學術訪談提早,他需要先回國,
但他離開前,把那隻黑白配色、像極了他本人軍外套的燕尾服貓,臨時託付給鄰居。
🇰🇷 韓國隊的姜恩熙,犯罪數據行為預測師,首爾大學數理犯罪研究所教授。
她提交的理由是資料模型需要緊急修正,必須暫停一切公開活動。但她的助教在她的辦公室裡,發現了一整面早就做好的數據,所以到底要修正甚麼讓人懷疑。
🇨🇳 中國隊的龍齊南,公安部特聘破案心理顧問,回國配合內部調查。
這個理由聽起來最無懈可擊。但他最後留給論壇聯絡窗口的訊息,只有一句話「觸發始動。」之後,他的通訊帳號全部轉為離線狀態。
🇺🇸 美國隊的莎曼莎·韋斯特,FBI 武力犯罪干預組高級行動官員,則被標註為調往海外支援。
她的行李在一小時內完成清點,她的座位在論壇上被迅速撤除。但她的部屬私下說,那不像調職,更像備戰,沒有留下確切「回來的時間」。
而最詭異的,是🇷🇺 俄羅斯的伊戈爾·卡列林。官方紀錄顯示,他仍然在論壇內。出席紀錄正常,名牌未撤,帳號仍在線,但是人卻不見蹤影。
論壇表面仍在運作,排名依序更新,主持人照稿進行,可是在真正的核心圈層裡都已經明白一件事:這不再是一場比賽。而是一場集體撤離現場、集體轉入戰時狀態的前奏。
拉吉夫·馬赫拉沒有回國,卻調閱一批被列為「歷史心理音樂污染事件」的封存資料。那批資料在新德里的伺服器裡沉睡多年,只有在某些關鍵詞被再次觸發時,才會被允許重啟。
水野真琴進入那間未申報的模擬訓練室,並不是為了治療偏頭痛,而是為了測試一件事:如果把那段「療癒音樂」輸入到他的心理重建系統裡,人類行為會在第幾秒開始出現同步偏移。
海斯爵士提前返國,又偷偷坐飛機回來,並不是因為學術訪談。而是因為他在論壇資料裡,看見了大學時代在 MI6 內部警示過、卻最終被擱置的一條標註: 「音樂型群體認知滲透,非傳統敵對行為。」
無論是姜恩熙、龍齊南、莎曼莎·韋斯、艾爾與莫托等人,即便複賽還在進行,但已經有人關掉比賽畫面,重新打開那份資料,有人把音符一個一個寫在紙上,卻在 F 那一格停住。
也有人在凌晨三點,反覆播放同一段被標註為「療癒音樂」的音檔,試圖找出任何不該存在的節奏。
他們都知道,如果這串半音階繼續往下走,下一個音符出現的時候,就不會只是學術問題了。
那將是一個名字。一條生命。而這一次,沒有人能再假裝自己只是旁觀者。
密室.音樂夢殺人案10
至於為什麼他們明明是各自離開,卻最後在同一個地方約在一起,甚至選擇一起行動?這件事情說起來就很有趣了。
因為他們離開論壇的理由不同,但離開前往調查方向是一樣的。而當所有人完成撤離後,他們自然會前往同一個地方。
他們各自用最合理、最不引人懷疑的方式撤離原本的位置。切斷追蹤、重置節點、消失在各自熟悉的監控盲區。
他們並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合作的。甚至可以說,最初每一個人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怎麼進去,而不被看出來。
拉吉夫·馬赫拉在飛機上翻完最後一份資料時,腦中浮現的不是死者名單,而是一個更現實的問題
「...真正的核心,在《聲海林歌》的節目現場、宿舍、後台、人群裡....如果這不是單一兇手,那麼觀察屍體已經太晚了。」
他需要的是活人給他線索,看屍體是不夠現實,他需要正在被影響、正在被引導、卻還沒完成完全被影響的人
而那種人,只會出現在《聲海林歌》節目內部。
水野真琴坐在模擬訓練室裡,把場景一個一個換成選秀宿舍、練歌室、候場區。他很快發現,只要把「舞台」這個元素放進模型裡,人類的自我認知就會產生微妙偏移。
「如果要重建現場,」他低聲自語,「我就得成為現場的一部分。」
海斯爵士在前往選秀現場的車上,看著手機裡一張又一張選手資料,年齡、背景、家庭、情緒史,沒有完全相同的人,所以複雜到太像自然篩選。
「這不是獵物名單,」他對自己說,「想知道投放者是誰,唯一的方法....。」
因為線索太雜亂,想知道誰有嫌疑誰可能被殺,就是親自走進去現場。
姜恩熙在深夜把最後一張數據圖關掉時,已經得出結論。犯罪模型不需要再算了。因為所有變數,都指向同一個節點。
「節目現場本身,」她冷靜地記下備忘,「就是干預裝置。」
莎曼莎·韋斯特則是最直接的那一個。
「如果這是戰場,」她在通話中說,「那我不會站在觀眾席。」
她要的是進場資格。臨時、合法、不被懷疑。
至於龍齊南,他什麼都沒想。
他只是把「聲海林歌」四個字,和十多年前那場災厄裡的關鍵詞,放在同一頁紙上,然後在中間畫了一條線。
線一畫完,他就知道自己會去哪裡。
於是,巧合開始發生。
拉吉夫想辦法搞到有一批「節目合作醫療顧問」的臨時名單需要補位;水野真琴找到方式弄到邀請,內容是「舞台心理壓力測試顧問」;海斯爵士想辦法告知《聲海林歌》需要一位「國際行為顧問」協助評審團適應跨文化爭議。
姜恩熙看到後台資料分析的外包需求,盡量達到廠商要求的投標需求。莎曼莎則是利用偽裝在抵達臨時會議點時,看見名單上的某個名字是主要主持者,停了一秒。
「……賀日浩?」
而就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
伊戈爾站在那間低調到近乎不存在的會議室外,看著手中的路線圖,眉頭微動。
因為那條「最安全的潛入路線」,不只他一個人算出來了。門被推開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人。不是敵人也不是同盟,只是熟識的幾個人,在同一條邏輯裡走到了同一個位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氣安靜了一秒。然後,有人低聲說了一句:
「……所以,你也是要進《聲海林歌》?」
那一刻,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有點白癡。因為所有人都意識到一件事:其實大家程度差不多,那麼就不會有更多線索出現,因為該來的都來了。
他們是在一個誰也無法先說出口說「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的地方聚在一起的。
一間看起來介於臨時休息室與備用辦公室之間的空間。燈光偏白,桌椅隨意,牆上還貼著上一批使用者留下的流程表。
第一個開口的是海斯爵士。
「所以,」他掃了一圈在場的人,語氣輕得像是在品酒,「我們現在的狀況,是一群同時想著怎麼混進同一個選秀節目的笨蛋?」
水野真琴扶了扶眼鏡,毫不留情:「你的潛入方式最顯眼。」
「哦?」海斯挑眉。
「國際行為顧問,」水野淡淡地說,「這種身份一旦出現在舞台後方,就等於在額頭貼標籤,不能隨便問問題。」
拉吉夫低聲補刀:「至少比『臨時醫療顧問』好一點,我只能待在醫務室。」他自己說完都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們至少還有合理頭銜。我弄到的方式是以『數據外包分析師,需配合節目節奏進駐』——這根本就是把我送進火線。」姜恩熙翻了翻手中的平板,冷冷地說。
莎曼莎靠在牆邊,雙手抱胸:「你們還在糾結頭銜?我打扮成為清潔人員的樣子,更像傻子。」
一瞬間,空氣安靜了。然後,幾乎是同時的大家都笑了,感覺是那種「意識到事情真的很荒謬」的笑。
「看來,」海斯輕聲說,「我們每一個人,都選了一條自以為最聰明、其實最容易被盯上的路。」
「所以才會在這裡撞車。」拉吉夫接話。
就在這時,牆角那支幾乎被忽略的通訊器亮了。畫面裡出現賀日浩的臉。
「嗯……」他看了一眼畫面裡那群人,語氣平靜到近乎愉快,「看來不用我一個一個找了。」
莎曼莎第一個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
「知道你們會想進去,」賀日浩糾正,「但不知道會這麼整齊。」
水野皺眉:「你不是要潛入。」
「我不用。」賀日浩聳肩,「我本來就是主辦單位。」
大家開始無語了起來,知到賀日浩有很多不務正業的事情,沒有想到卻....
「那你現在聯絡我們,是想說什麼?」姜恩熙直問。
賀日浩停頓了一秒。那一秒,他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你們現在用的每一種方式,都會被有心人士看在眼中,而且顧問、分析師、醫療人員、支援單位等,全都是後台角色。」
「但這次的東西,不會在後台。」他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
空氣慢慢沉了下來。
「它在舞台上。」賀日浩說。
海斯率先反應過來:「……你是說????」
「準確來說,」賀日浩勾起一起壞壞的笑意「就是練習生。」
等等???大家聽完賀日浩頭都昏了,因為他們年紀最大的伊戈爾都55歲了,怎麼混進去平均年紀不超過30歲的練習生群中呢???
答案其實並不困難。當大家看到一個五十多歲彪型俄羅斯大漢伊戈爾,慢慢把自己變成一個帥氣的二十幾歲陽光帥小子之後,大家都被伊戈爾手法給嚇到了。
接著伊戈爾已經開始動手替所有人重新塑形。年齡、外貌、氣質、身分識別,那些已經在犯罪學論壇上出名的眾人,被記住的特徵,正在被一層一層抹去。
密室.音樂夢殺人案11
幽影的我存派首領卡列寧收到那封信的時候,時間是昨天的凌晨三點十七分。信件沒有寄件者名稱,沒有簽章,沒有任何可以追溯的節點。
只有一段經過三層跳板後留下的文字,冷靜、精準。
「如果音樂音階真的被重啟,你不可能也無法一個人阻止。幽影不是唯一可以阻止的人。——B.G.」
卡列寧盯著那三個字母,指尖停在桌面上,沒有立刻回覆。
幽靈 B.G.。那群專門破壞幽影行動的幽靈,理論上不該主動聯絡他。更不該,用這種合作語氣。
但是想到了幽靈B.G.的作風,某部分來說如果是因為這個案件,他反而比較相信這個敵人的說法,因為這確實是幽靈B.G.的作風。
他回了一句話,簡短到幾乎沒有情緒:「時間、地點」
十分鐘後,回信出現。
不是地址,是一個時間座標與交通路線。
卡列寧沒有帶人。
他走進會議室時,燈光只亮了一半,桌子被刻意拉得很長,像是在等不存在的第四方。
「你來得比我想像中快。」聲音從陰影裡傳來。
卡列寧轉身,看見一個人從門口走進來,根本不是他預期中的人。
「……賀日浩?怎麼可能是你?」
賀日浩穿著便於行動的深色外套,沒有配槍,雙手攤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語氣依舊是那種半懶不懶、帶點嘲諷的調子。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覺得。」他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是冒牌貨。」
卡列寧沒有回話。他只是往前一步,出手。
沒有預警,沒有試探,速度快到幾乎像反射動作,直取喉結與鎖骨之間的空隙。
賀日浩下意識閃避,手肘抬起格擋,甚至預判動作都快了半拍,被攻擊的肩線完美被擋住。
兩人貼身的瞬間,卡列寧已經確定了一件事,只有幽靈才會有這種身手,因為賀日浩平日的懶散實在太....容易唬弄他人。
賀日浩的反應夠快,也夠狠,這不是一個能隨便冒充假扮身手。
「你們幽影的人,確認身分的方式都這麼不友善?」賀日浩後退兩步,揉了手掌,要害沒有被打,但是手掌還是很痛,苦笑了一聲。
「你不夠強。」卡列寧冷冷地說,「冒牌貨不會犯這種錯。」
賀日浩挑眉:「這算稱讚嗎?」
「算確認。」
就在這時,會議室另一側的門開了,腳步聲不急不徐,卻帶著某種熟悉的壓迫感。
「現在,可以談正事了。」走進來的是馮久。他站在賀日浩身側,動作自然得像是早就存在那裡。
那一瞬間,卡列寧的眼神變了。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我終於明白...幽靈 B.G.,不是一個人。」
「我們都出現,算是我們的誠意,不過我跟賀日浩只是夥伴,他的CP是其他人。」馮久點頭,沒有否認,然後又忽然點了一句
「這個我知道,在論壇上常常看到他跟楊律師親...嗯,混在一起。」
「……」多話的賀日浩,難得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知道馮久有點上頭,很愛嗑他與常笑得CP,但是也要看場合阿,兄弟。
雖然這是事實陳述,但是日浩難得有點害羞。
「誠意我看到了。」他說,「但這還不夠。」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立刻否定幽靈 B.G. 的合作提議。
彷彿在等這句話,會議室的第三扇門被推開,腳步聲沉穩、從容,沒有任何躲藏的意思,接著白泰勳走了進來。
賀日浩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你真的來了啊。」確定了師兄的身分,也算是高興吧!
白泰勳看了他一眼,淡淡回應:「你們都在,我沒有缺席的理由。」
四個人,三種立場,原本不該交會的路線,現在因為同一件事情開始討論。
卡列寧靠回椅背,第一次露出近乎疲倦的神情。
「好。」他說,「人都到齊了。」
「那我們就來談談在下一個音符被彈下來之前,我們要怎麼阻止這首歌,被完整演奏完。」
卡列寧的目光落在桌面投影出的半音階序列上,在所有交叉比對的歷史案例、封存資料:歐洲那個地方,是唯一曾經真正接觸過「音樂夢災厄核心」的交會點。
只是現在不清楚台灣這邊的真實情況,所以他們需要更多的資訊。
他們彼此之間,依然是敵手,幽影與反幽影的立場沒有消失,國家利益與個人理念也沒有被抹平。
但在這一次,他們都清楚一件事如果各自為戰,這件事情一定會被完整演奏完。合作不是因為信任,而是因為不合作,代價太高。於是,他們選擇站在同一條線上。
幽靈 B.G.賀日浩與馮久是長年專門破壞幽影犯罪行動的反制派,成員多半來自被幽影犧牲過的外圍系統、清道夫、或被抹去身分的前線執行者。他們不講理想,只講「破壞幽影本身」。
幽影內部「存我派」的實質領袖卡列寧。與主流派系最大的差異在於:他不相信自由混亂本身能帶來秩序。他認為幽影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在人性前「保留某些東西」,哪怕方式殘酷。
名義上的幽影首領白泰勳,對外是象徵、是傳說、是壓制各國地下組織的威懾存在;但在實際權力結構裡,他早已被架空,只留下名號與過去的陰影。
這三個名字,原本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張會議桌上。
幽靈 B.G. 會把幽影視為必須剷除的癌細胞。卡列寧則認為幽靈 B.G. 是不計後果的破壞者。 至於白泰勳在兩邊眼中,一個是該被淘汰的舊時代殘留,一個是天天混的大師兄。
理論上,他們之間只有對立沒有協商空間。但這一次,他們坐下來開始準備合作。
當大家問卡列寧,為什麼他可以如此快速地決定要跟大家合作?
「我妹妹死於十多年前的那場音樂災厄。」卡列寧這句話落下時,會議室裡沒有任何反應。
日浩與馮久沒有嘲諷,白泰勳也沒有多問,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句話的重量。
那不是一個立場,更不是談判籌碼,而是一個愛妹妹的哥哥反應。
卡列寧沒有繼續描述,沒有講死亡方式,也沒有講後續調查。他只是抬起眼,看著桌面上那份被投影出來的資料。
半音階死亡序列,C 到 F,六個音符,六條命。也像是懷念甚麼說起了自己妹妹一小段死亡的真相。
「她不是被逼死的。」卡列寧說,「她是被邪教說服去自殺的,所以我想他們下地獄。」
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動容了。這句話,比「殺人」更難接受。
因為那代表兇手不只是奪走生命,而是奪走選擇。
「如果音樂夢教會真的回來了,那他們不會只滿足於地下世界。他們以前不需要舞台,因為整個歐洲世界都是他們的舞台。」白泰勳終於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久違的疲倦。
「但現在傳播更不一樣了。他們需要一個公開、合法、能被大量複製的祭壇。」卡列寧點頭。
他把畫面切換成《聲海林歌》的宣傳頁面。舞台燈光、觀眾席、投票系統、直播數據,一切看起來光明而安全,雖然這是賀日浩的外甥仲年一手打造而成的,可現在很可能變成邪教的祭壇。
「我從來不否認幽影的罪,相反我以此為榮,」他說,「但這一次,如果他們成功把《聲海林歌》變成新的儀式場域,那麼接下來被獻上的,不會只是參賽者。」
他抬起頭,視線掃過兩人。
「整個音樂產業、整個創作圈,甚至會變成整個『相信音樂能救人』的社會共識。我們犯罪者需要人類,需要人性才能存在,而他們是抹滅人性。」
會議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如果這是真的,」日浩低聲說,「那這不是復仇的問題,是阻止災厄重演。」
白泰勳在此時,第一次明確站直了身體。
「幽影可以容忍變態、瘋子、極端實驗者。」他說,「但有一條底線不准把人命變成可量產的素材。」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冷。
「更何況,他們打算用這種方式,進軍主流舞台。」
於是,立場被暫時收起。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如果音樂夢教會真的以《聲海林歌》為祭壇重啟, 那麼接下來死的,不只會是參賽者。
而是所有,曾經相信音樂能讓人活下去的人。
於是,變身計畫就此展開。
密室.音樂夢殺人案12
海選結束後,節目並沒有立刻進入舞台競演。
一百五十九人,被暫時安置在一個介於現實與節目之間的空白地帶:選房階段。
這是一座大型度假村型飯店,臨海而建,空間本身就像是為「暫時成為別人」而設計的。挑高的大廳、落地窗、延伸到戶外的長廊,所有鏡面都乾淨得近乎刻意,像在提醒每個人:你現在看到的自己,隨時可能被重新定義。
除了每隔一週一次、為期六天的錄製會在飯店大廳進行全程直播之外,其餘時間相對自由。
選手可以自由進出自己的房間,也能短暫回到現實世界處理工作——前提是報備。
每個人都有一間專屬直播廳。
這一週,會播出上星期錄製的內容,同步推出「直播版」與「剪輯版」,數據會即時顯示在後台,成為所有人無法忽視的第二條排名。
飯店內部幾乎被全面改造。
將近十間房被打通成不同風格的練習室,大型廚房全天候開放,遊戲室與化妝間連成一區,甚至連泳池旁都被加裝了可移動的簡易舞台。
如果需要,選手可以讓親友入住。
但每一個名字、每一份身分,都必須事前審核。不能亂帶人。
一切,從選房開始,規則很簡單:先搶先贏。
夕陽傾灑在FL渡假村・林灣館的大廳玻璃牆上,一道道燦爛光線從落地窗中透進來,灑滿原木地板與白色大理石櫃台。
自動門一開,五十九名選手如潮水般湧入:他們從各地趕來,有人拖著琴盒,有人揹著後背包,有人臉上還殘留妝容未卸的光澤。現場不時傳來手機快門聲與互相打招呼的驚叫聲,像是某種大型音樂學院開學日。
門開的瞬間,人群一湧而入。有人直衝海景房,有人鎖定角落的雙人房,有人一邊跑一邊低聲咒罵規則不人道。笑聲、腳步聲、行李箱輪子刮過地面的聲音,混成一片。
「哇靠……這裡是渡假村吧?根本不像比賽場地啊!」
「練習室十間?還有泳池、KTV、開放廚房?這比我前公司還豪華欸!」
「請問現在選房要靠什麼?先來先選喔?!」
沒等導演組開口,某個活潑的網紅選手已經衝向房間表單前面,幾乎是用搶的寫下自己的名字。
接著眾人如同步驟混亂的大型搶購現場,開始四處張望、奔跑、拉朋友、拉行李,連登記台都被擠得差點倒塌。
「誒!誒你幫我卡一下房間我先去上廁所!」「三人房不能獨佔啦笨蛋!你得找人組隊!」「那個海景房我先看到的!」
夏亭州站在隊伍中段,沒有刻意往前擠。他對房間本身沒有太多期待。
對他來說,只要能安靜練歌、把行李放好、有一個能關上門的空間,就足夠了。除了音樂,他還有重要任務辦案,所以反倒是周圍的人,比房間更吸引他的注意。
有些名字,他早就聽過。
一個做實驗電子音樂出身的創作者Dk,正跟工作人員確認器材電壓;一個常年寫影像配樂的女性布苗,安靜地站在角落,指尖在褲邊打拍;
還有一個穿著隨意、卻被好幾個人主動打招呼的中生代歌手雙Z,那是他在演員時期,聽過現場的聲音。
「原來他們也來了。」夏亭州在心裡想。
夏亭州走進其中一間位於側翼的三人房,窗外不是正海,而是花園。
光線柔和,距離練習室不遠,「就這裡吧。」他對自己說。
就在他轉身要關門的時候,視線不經意掃過走廊另一側,那裡站著一個新人。
穿著很普通,白色上衣、運動褲,身形修長,低著頭在看平板,側臉線條乾淨。沒有被圍住,也沒有主動搶房。
那一瞬間,夏亭州的心裡,浮現了一個念頭,好像在哪裡看過?就像你在某個場合,無意間瞥見一個人,事後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卻確定你們曾經在同一個空間裡呼吸過。
夏亭州微微想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有人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
「亭州!你也選這一區?」他轉過頭,是一位真的認識的音樂人光淵。
對方笑得很開朗,眼裡帶著熟悉的笑容。
那一刻因為思緒被打斷了,所以沒有時間多想。
夏亭州笑了笑,回應寒暄,等他再透過玻璃往外看時,那個新人已經不在原地。
回到房間夏亭州坐在床邊,低頭整理背包,心裡卻忽然浮現一個不太合理的念頭。
也許,只是錯覺,但...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於是他把那個想法壓了下去。
而夏亭州此時還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度假村裡,有一群人,正以全新的名字與外貌,開始和他共享同一段時間。
而他剛剛錯過的那一眼,將會在不久後,以另一種方式,被迫想起來。
【作者的話】
好難寫的這一章終於寫完了,原因是累積稿件是在一個月前,所以接著下去寫,要找到一個月前的想到的大綱順序,還好寫完了進度,我要開始想怎麼把這群練習生放到選秀裡面,然後糟糕到讓人噴飯。
當然我們的宋狗還是會出現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