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返鄉,第一件事就是抬頭看月亮和星光,不論在北城經歷多少風雨,此處只見雨過天青;天幕上百來顆星,一閃一閃,活生生地亮,很難相信這已經是幾億光年以前的事情,但若此刻有情,就不要扯前緣了,對我而言,此星長存。
趕稿,有時一整晚沒睡,萬般勞累得歪在床上,竟然發現月光臨窗,像一枚杏眼,含情脈脈地;一時高興就把燈都滅了,躺在那兒你看我我看你的,古人說:「月照紗窗,恨依依。」好在心中無恨,只有說不盡的歡喜,好久不見的歡喜。想次有一次夜裡上課,忽逢停電,班上正亂成一片,老師渾厚的聲音卻穿破黑暗,讀起王維的詩來,也把浮躁的心沉澱下來;窗外月光漸明,映照在老師的臉上,還有比此情此景,更像一首詩的嗎?
古今中外寫月亮的詩歌太多,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空間感一下子拉開了,世界上的人又遠又親,而古月照今塵,取勝於歷史感,前有古人後有來者,說不完的都叫傳承;張若虛在江邊站了站,舉頭望明月,忽然感嘆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看多了活久了,不免要確定自己的存在,但終歸都是大哉問,何況我們這一生啊,不都是要用盡氣力,只換半生回憶的嗎?
今晚月色是盈盈的亮,溫潤如玉,想寄給誰,卻也是多餘的,若真能共此明月夜,又何需言語那些?雖不圓滿,所幸,堪稱靜好。